紫禁鬼铃
乾隆三十七年,冬。
紫禁城的雪总比别处来得早,也下得烈。鹅毛大雪连下了三日,将太和殿的琉璃瓦、乾清宫的飞檐角都裹得严严实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连宫道上的石板路都被积雪埋了半尺,踩上去咯吱作响,在寂静的宫城深处格外刺耳。
顺天府尹李墨尘是被深夜的一道圣旨召进宫中的。彼时他刚处理完一桩灭门惨案,一身血腥气还未散尽,便被太监领着,踩着积雪穿过一道道宫门。夜色如墨,宫灯昏黄,雪光反射着惨淡的光,将宫墙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个个蛰伏的巨兽。两侧的宫殿静得出奇,连巡逻侍卫的脚步声都透着诡异的沉闷,唯有檐角的铜铃,偶尔被寒风拂过,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那声音细碎而冰冷,像是女人的啜泣,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大人,跟紧咱家,别乱看,别乱说话。”领路的太监是养心殿的掌印太监李德全,平日里总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此刻却面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两侧黑漆漆的宫殿,脚步快得几乎要小跑起来。
李墨尘心中疑惑。他虽常因公务入宫,但深夜被召,且气氛如此诡异,却是头一遭。他想问些什么,却见李德全神色慌张,嘴唇抿得紧紧的,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越往里走,越觉得寒气刺骨,那冷并非是冬日的风雪寒,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寒,冻得他牙关打颤,连腰间的玉佩都变得冰凉。
穿过乾清门,绕过交泰殿,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前。这宫殿隐在一片老槐树下,院墙斑驳,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早已生锈,门楣上的匾额蒙着厚厚的积雪,依稀能辨认出“景仁宫”三个字。可李墨尘分明记得,景仁宫早在康熙年间便已废弃,传闻里面闹鬼,宫中之人避之不及,平日里连巡逻的侍卫都不会靠近,怎么今日会来这里?
“李大人,皇上在里面等着您。”李德全停下脚步,指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进去吧,咱家……咱家就在这儿候着。”
李墨尘刚要推门,却发现大门虚掩着,一道缝隙里透出微弱的烛光,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铃声,正是他一路上听到的那种“叮铃”声,只是此刻离得近了,那铃声更清晰,也更诡异,像是有人在耳边轻轻摇晃着铜铃,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院子里的积雪更深,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的,像一只只干枯的手伸向天空,枝桠上挂着几个小小的铜铃,风一吹,便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正对着大门的正殿里,烛光摇曳,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正是乾隆皇帝。
“臣李墨尘,叩见皇上。”李墨尘连忙跪地行礼,不敢抬头。
“起来吧。”乾隆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惊惧,“朕召你前来,是有一桩怪事,宫中之人束手无策,唯有你,或许能查明真相。”
李墨尘起身抬头,只见乾隆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往日里的威严荡然无存,眼神中满是焦虑。而在乾隆身旁,站着几个面色同样惨白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瑟瑟发抖,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皇上,不知是什么怪事?”李墨尘小心翼翼地问道。
乾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正殿一侧的偏殿,声音压得极低:“你自己去看看吧。三天前,这里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体,死状……极为诡异。之后每晚,这景仁宫里便会响起铃音,还会看到……看到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身影。已经有三个侍卫和两个宫女,因为撞见了那身影,要么疯疯癫癫,要么暴毙而亡。”
李墨尘心中一凛。穿红衣的女子身影?他想起了民间流传的说法,横死之人若身着红衣,怨气极重,便会化为厉鬼,纠缠不休。
他定了定神,迈步走向偏殿。偏殿的门也是虚掩着的,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他推开门,借着正殿透过来的烛光,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偏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泥泞。而在那泥泞之中,残留着一片暗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墙角处,散落着几件宫女的服饰,还有一个小小的铜铃,正是挂在院外槐树上的那种,此刻静静地躺在地上,铃身沾满了泥污,却依旧能看出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
“这便是死去宫女的住处?”李墨尘问道。
“是。”身后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死去的是小宫女春桃,她……她是三个月前被派到这里来守夜的。谁也没想到,三天前,巡逻的侍卫发现她死在了这里,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而且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死的。可偏殿里没有任何人闯入的痕迹,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的。”
李墨尘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血迹和遗物。那铜铃做工精细,不像是宫中普通的饰物,铃身上刻着的花纹,竟是一种罕见的符咒。他拿起铜铃,轻轻一晃,“叮铃”一声,那声音依旧冰冷刺耳,只是这一次,他似乎从铃声中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呜咽,像是女子的哭声,若有若无。
“春桃死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李墨尘问道。
那宫女想了想,说道:“春桃性子内向,平日里不大说话。只是前几日,她总是说晚上能听到铃音,还说看到窗外有红衣人影飘过。我们都以为她是守这废弃宫殿久了,心里害怕,胡思乱想,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李墨尘心中一动。这么说来,春桃死前便已经遇到了怪事,而她的死,恐怕和那红衣人影脱不了干系。他又问道:“这景仁宫,当年为何会废弃?”
乾隆叹了口气,说道:“景仁宫曾是康熙爷的良妃娘娘居所。良妃出身低微,却深得康熙爷宠爱,只是后来卷入九子夺嫡,被人陷害,说她用巫蛊之术诅咒太子,康熙爷大怒,将她打入景仁宫禁足。没过多久,良妃便在宫中自缢身亡,死的时候,正是身着红衣。自那以后,景仁宫便时常闹鬼,久而久之,便成了废弃之地,除了偶尔派宫女来打扫,平日里无人敢靠近。”
穿红衣自缢身亡?李墨尘心中咯噔一下。这便对上了民间的说法。良妃含冤而死,怨气不散,化为厉鬼,盘踞在景仁宫中。可为何时隔这么多年,她会突然出来作祟?
“皇上,臣想在景仁宫留宿一晚,查明真相。”李墨尘说道。
乾隆闻言,脸色一变:“李大人,此乃凶险之地,你……”
“皇上放心,臣自幼随祖父学习过一些驱邪之术,不会有事。”李墨尘说道。其实他并未学过什么驱邪之术,只是此事关乎宫中安危,又牵连多条人命,他不得不冒险一试。
乾隆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李德全,给李大人准备些御寒之物和法器。若有任何变故,即刻禀报。”
当晚,李墨尘便留在了景仁宫。他让侍卫在院子里点燃了篝火,自己则坐在正殿之中,面前摆着一把桃木剑和几张黄符——这是李德全给他找来的“法器”。篝火的光芒照亮了院子,却驱不散那股阴寒之气,檐角的铜铃依旧在风中作响,叮铃叮铃,像是催命的符咒。
夜深了,雪渐渐停了,风也小了些。篝火的火焰越来越弱,跳跃着,将李墨尘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明忽暗。宫殿里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李墨尘强打精神,目光紧盯着殿外,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从偏殿的方向,一步步走向正殿。那脚步声很轻,像是踩在棉花上,却又清晰可闻,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李墨尘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心中一紧。
脚步声停在了正殿门口。李墨尘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门口,背对着他,长发披肩,身上穿着一件鲜红色的宫装,裙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泥污和积雪。那身影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怨气。
李墨尘的心跳瞬间加速,手心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良妃鬼魂。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在此作祟,残害宫中之人?”
那红色身影没有回答,依旧背对着他。过了片刻,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让李墨尘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桃木剑。
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柳叶眉,丹凤眼,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只是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最诡异的是,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那笑容冰冷而诡异,看得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红衣女子开口了,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为何闯入我的宫殿?”
“我乃顺天府尹李墨尘,奉旨前来查明宫中命案。”李墨尘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说道,“良妃娘娘,您含冤而死,臣心中敬佩。可冤有头债有主,您为何要残害无辜的宫女侍卫?”
红衣女子闻言,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无辜?这宫中之人,有谁是无辜的?当年我被人陷害,打入冷宫,受尽折磨,那些宫女太监,哪个不是落井下石?康熙爷宠爱我,却也不信任我,最终赐我白绫一条。我死得不甘心,我要报仇,我要让所有负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她说着,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整个正殿的温度骤然下降,篝火的火焰瞬间变得微弱,几乎要熄灭。一阵阴风刮过,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像是一个个狰狞的鬼怪。
“叮铃——叮铃——”院外的铜铃突然剧烈地响了起来,声音急促而刺耳,像是在呼应红衣女子的怨气。偏殿的方向,传来一阵女子的哭泣声,凄厉而绝望,正是春桃的声音!
李墨尘心中大惊。他没想到良妃的怨气如此之重,竟然能操控死者的鬼魂。他握紧桃木剑,口中念道:“良妃娘娘,冤仇宜解不宜结。您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再这样下去,只会让更多无辜之人丧命,您自己也无法超生。不如告诉我,当年陷害您的人是谁,臣帮您查明真相,还您一个清白。”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声音尖锐刺耳:“查明真相?还我清白?有用吗?我已经死了,化为孤魂野鬼,困在这景仁宫里,永世不得超生!我要报仇,我要让所有人都为我陪葬!”
她说着,身影突然飘了起来,朝着李墨尘扑了过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朽味扑面而来,李墨尘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他下意识地举起桃木剑,朝着红衣女子刺去。
桃木剑刚一碰到红衣女子的身体,便发出“滋啦”一声,像是烙铁碰到了冰块。红衣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瞬间变得模糊,向后退了几步,眼中满是怨毒和惊讶:“你身上有阳气,还有驱邪之物!”
李墨尘趁机喘了口气,他知道桃木剑只能暂时击退她,不能彻底制服。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点燃后扔向红衣女子,口中大喝:“良妃娘娘,回头是岸!若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
黄符在空中燃烧,发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正殿。红衣女子看到黄符,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身影变得更加虚幻。她尖叫一声,转身飘向偏殿,消失在黑暗之中。那凄厉的哭泣声也渐渐消失了,院外的铜铃也停止了作响。
正殿里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篝火的火焰又重新旺了起来。李墨尘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的一幕,实在是太过凶险,若不是桃木剑和黄符起到了作用,他恐怕已经成了良妃鬼魂的牺牲品。
第二天一早,乾隆便带着李德全和一众侍卫来到了景仁宫。看到李墨尘安然无恙,乾隆松了口气。
“李大人,昨晚可有什么发现?”乾隆急切地问道。
李墨尘将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乾隆听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没想到良妃的怨气竟然如此之重。当年之事,确实是一桩冤案。只是时隔多年,当年陷害良妃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如何还她清白?”
“皇上,臣觉得,良妃娘娘的鬼魂之所以会突然作祟,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报仇。”李墨尘说道,“臣在偏殿发现了一个铜铃,上面刻着符咒,此符咒并非普通符咒,而是一种引魂咒。想必是有人故意将这铜铃放在景仁宫,引动了良妃娘娘的怨气,让她出来作祟。”
乾隆闻言,心中一惊:“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此事?”
“极有可能。”李墨尘点了点头,“此人定然是知晓良妃的往事,想要利用她的鬼魂达到某种目的。或许是为了扰乱宫中秩序,或许是为了陷害他人。”
乾隆脸色凝重:“此事事关重大,李大人,你一定要查明真相,找出幕后黑手。”
“臣遵旨。”李墨尘说道,“不过,要查明真相,还需要皇上配合。臣想查阅当年良妃的卷宗,另外,还要调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在景仁宫附近活动过。”
乾隆当即下令,让内务府调出当年良妃的卷宗,并让侍卫严密调查景仁宫附近的人员往来。
李墨尘仔细查阅了良妃的卷宗。卷宗记载,良妃卫氏,出身辛者库,康熙二十年入宫,康熙三十九年册封为良嫔,后晋封为良妃,育有皇八子胤禩。康熙四十七年,有人告发良妃用巫蛊之术诅咒太子胤礽,康熙爷大怒,将良妃打入景仁宫禁足。同年十月,良妃在景仁宫自缢身亡,年仅三十七岁。
卷宗中还记载,当年告发良妃的人,是太子胤礽的生母孝诚仁皇后的弟弟,时任户部尚书的索额图。索额图担心良妃的儿子胤禩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便设计陷害了良妃。后来索额图因参与太子谋反案,被康熙爷赐死,家产抄没,子孙流放。
“索额图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的后人也早已流放,不可能再操纵此事。”李墨尘心中疑惑,“那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他又让人调查景仁宫附近的人员往来。侍卫们经过调查,发现最近三个月,有一个名叫王二的太监,经常在景仁宫附近徘徊。这个王二,是废太子胤礽的旧部,当年胤礽被废后,他一直心怀不满,想要为胤礽报仇。
“王二?”李墨尘心中一动,“立刻将王二捉拿归案,严刑审讯!”
侍卫们很快便将王二抓了起来。王二起初还百般抵赖,但在李墨尘的严刑逼供下,终于招供了。
原来,王二一直认为,当年太子胤礽被废,是因为皇八子胤禩的母亲良妃陷害所致。虽然索额图已经死了,但他依旧心怀怨恨,想要为太子报仇。他得知景仁宫闹鬼的传闻,便想到了利用良妃的鬼魂扰乱宫中秩序,让乾隆皇帝不得安宁。于是,他偷偷制作了刻有引魂咒的铜铃,趁夜潜入景仁宫,将铜铃挂在院外的槐树上,并在偏殿埋下了一些引魂的法器。春桃发现了他的行踪,他便杀人灭口,将春桃勒死在偏殿,并伪造了密室杀人的假象。
“你好大的胆子!”李墨尘怒喝一声,“竟然敢利用鬼魂残害无辜,扰乱宫闱!”
王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我没错!太子殿下本是储君,却被那贱人陷害,落得个被废的下场!我就是要让这紫禁城不得安宁,让乾隆皇帝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李墨尘让人将王二打入天牢,等候乾隆发落。随后,他又回到了景仁宫,找到了良妃的鬼魂。
这一次,良妃的鬼魂没有再作祟,只是静静地站在偏殿里,眼神空洞。
“良妃娘娘,幕后黑手已经被抓到了。”李墨尘说道,“当年陷害您的索额图早已伏法,王二是废太子的旧部,因怨恨而利用您的鬼魂为非作歹。
“良妃鬼魂闻次言歘的一下消失了,有的人说是释怀了有的人说又被坏人利用了,至于后事如何,啪到此为止了你“一支穿云箭,biu……千军万马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