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珍珠泪
巴黎的雨总带着股洗不掉的潮湿,像蒙马特高地那些未干的油画颜料,黏在皮埃尔的风衣下摆上。他抱着祖父遗留的旧皮箱站在塞纳河南岸时,暮色正把河面染成一块揉皱的黄铜,远处圣母院的尖顶在雨雾里只剩个模糊的剪影。
“17号,没错,就是这里。”皮埃尔对照着信封上的地址,推开了那扇嵌着铜制门环的橡木大门。门轴发出老态龙钟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尘埃、旧书本和薰衣草干花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祖父留给她的公寓,位于一栋19世纪的奥斯曼式建筑三楼,据说自1942年之后,就再没人踏足过。
皮箱放在客厅中央的波斯地毯上,皮埃尔蹲下身解开黄铜搭扣。里面没有值钱的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一个磨损的皮质笔记本,还有一串用黑色丝绳串起的珍珠项链——珍珠的表面蒙着层薄灰,却依然泛着温润的光泽,像藏在时光里的月光。
“叮咚——”墙上的古董挂钟突然响了一声,皮埃尔吓了一跳。他抬头看向钟面,指针正指向晚上八点,而钟摆明明在他进门时还是静止的。更奇怪的是,原本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道缝,冷风卷着雨丝吹进来,把桌上的信纸吹得簌簌作响。
“谁在那儿?”皮埃尔握紧了口袋里的钥匙,声音有些发颤。公寓里除了他,不该有第二个人。他走过去关窗户,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镜子里有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垂到腰间,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皮埃尔猛地回头,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波斯地毯上的皮箱静静躺着。“是我眼花了吗?”他揉了揉眼睛,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这栋老房子的氛围太诡异,让他产生了幻觉。
接下来的几天,皮埃尔忙着整理公寓里的旧物,没再在意那天晚上的幻觉。直到第五天晚上,他在整理祖父的笔记本时,发现了夹在里面的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穿着20世纪40年代的法式连衣裙,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和皮箱里的那串一模一样。女人的笑容温柔又忧郁,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写着祖父的字迹,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下的:“玛格丽特,我必须离开巴黎了。纳粹的军队已经到了郊区,带着珍珠走,它会保护你。等战争结束,我一定回来找你。”
“玛格丽特……”皮埃尔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心脏突然一阵刺痛。就在这时,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台灯开始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扭曲成女人的形状。皮埃尔看到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再次出现在镜子里,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女人的脸上满是泪痕,脖子上没有珍珠项链,胸口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里不断渗出,染红了白色的连衣裙。
“我的珍珠……”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风穿过窗棂,“他答应过要回来的,可我等了好久,好久……”
皮埃尔吓得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你是玛格丽特?”他鼓起勇气问道,“我是皮埃尔,是阿尔芒的孙子。我祖父他……他在战争结束后去了加拿大,去年冬天去世了。他一直惦记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玛格丽特的身影在房间里漂浮着,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地板上,变成一颗颗透明的水珠。“他为什么不回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怨恨,“我等了他三年,纳粹的士兵闯进公寓那天,他们问我要珍珠项链,我说不知道,他们就……”
玛格丽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胸口的伤口越来越清晰。皮埃尔终于明白,祖父当年为什么一直不敢回巴黎——他以为玛格丽特已经死了,却不知道她的灵魂被困在了这栋公寓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对不起,”皮埃尔拿起皮箱里的珍珠项链,走到玛格丽特的影子前,“这是你和我祖父的珍珠项链,我把它还给你。我祖父他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他只是以为你……”
玛格丽特的目光落在珍珠项链上,眼神里的怨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这是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她轻声说,“他说珍珠是大海的眼泪,代表着永恒的思念。”
皮埃尔把珍珠项链放在桌上,看着玛格丽特的身影慢慢靠近。她的手指穿过珍珠项链,却什么也没碰到——她已经是幽灵了,无法触碰现实中的任何东西。“我好想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怪过他,”玛格丽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只是……只是太想他了。”
就在这时,珍珠项链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光芒笼罩着玛格丽特的身影。她胸口的伤口开始愈合,脸上的泪痕也渐渐消失,白色的连衣裙重新变得洁白无瑕。“谢谢你,皮埃尔,”玛格丽特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和照片上一模一样,“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光芒散去后,玛格丽特的身影消失了。房间里的温度慢慢回升,台灯也恢复了正常。皮埃尔看着桌上的珍珠项链,它依然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早上,皮埃尔在公寓的壁炉里发现了一封信,信纸已经泛黄,上面是玛格丽特的字迹:“阿尔芒,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封信,请不要难过,因为我会在天堂等你,带着我们的珍珠项链。”
皮埃尔把信和照片放进祖父的笔记本里,又把珍珠项链放回皮箱。他知道,玛格丽特终于解脱了,她和祖父的爱情故事,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从那以后,皮埃尔再也没有见过玛格丽特的幽灵。但每当雨夜里,他总能听到塞纳河畔传来轻柔的歌声,像是一个女人在诉说着永恒的思念。而那串珍珠项链,他一直珍藏着,因为它不仅是祖父和玛格丽特爱情的见证,更是一段跨越时空的约定。
巴黎的雨依然下着,潮湿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玛格丽特的气息。皮埃尔站在窗前,看着塞纳河上的游船缓缓驶过,心里想着:有些爱情,即使跨越了生死,也永远不会消散,就像塞纳河畔的珍珠泪,永远闪耀着温柔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