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搬进筒子楼302那天,是七月半。
搬家工人把最后一个纸箱撂在墙角时,额角的汗珠子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瞥了眼墙上泛黄的“福”字——纸边卷翘,墨色发乌,像被水浸过又阴干的,吞吞吐吐地说:“姑娘,这屋……以前没住过人吧?”
我没接话,只递了瓶水。
中介说这房子是房主祖传的,空了快十年,租金便宜得离谱,对刚毕业的我来说,没什么比“便宜”更有说服力。
工人走后,我关上门,楼道里的声控灯“滋啦”一声灭了,整栋楼突然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混着窗外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耳边轻轻蹭着指尖。
第一个异常出现在半夜。
我被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摸去开门,楼道里漆黑一片,声控灯我按了好几次,啪嗒啪嗒都没亮。
“谁啊?”我对着空气问,只有风从楼梯间灌进来,带着股潮湿的霉味。
我关上门的瞬间,我眼角余光瞥见对面301的门缝里,似乎有一点昏黄的光,可中介明明说301也是空房。
第二天我问楼下小卖部的张婶,她正用抹布擦着玻璃罐里的糖果,听见“301”三个字,手猛地顿了一下,含糊道“那屋啊……早没人了,前几年住过对老夫妻,老头半夜起夜摔了,没救过来噶了,老太太没过俩月也走了。”
我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又问墙上的“福”字,张婶却摆着手说不知道,匆匆收了摊。
怪事从此没断过。
每天早上我醒来,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梳子总会跑到门口,齿朝里,像是有人用过又随手搁下“洗衣机明明没开,却偶尔会发出“嗡嗡”的转动声,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滚筒上却沾着几根花白的头发;最让人发毛的是厕所的镜子,有时洗完脸抬头,会看见镜中自己的身后,站着个模糊的老太太身影,穿着灰布衫,背驼得厉害,可回头一看,身后只有冰冷的瓷砖墙。
那天后我开始失眠,黑眼圈重得像熊猫。
有天晚上,我实在熬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摸我的头发,那手很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指尖还带着点粗糙的茧子。
我下意识猛地睁开眼,屋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影子——那影子没有头,只有佝偻的身子,正贴在我身后的椅子上。
“你是谁?”我声音发颤,抓起桌上的剪刀紧紧攥在手里。
影子闻言动了动,缓缓飘向墙角的纸箱,纸箱“哗啦”一声倒了,里面的衣服散落一地,其中一件我的白色连衣裙上,突然多了几个黑褐色的斑点,像干涸的血迹。
这时,厕所里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我壮着胆子走过去,掀开马桶盖,里面的水浑浊不堪,浮着一层灰白色的絮状物,凑近一闻,是股腐朽的气味。
我不敢再住,第二天一早就联系中介退租,可中介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
我日。
气的我收拾行李时,发现昨天还在的身份证不见了。
我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找到。正急得团团转,门外传来“吱呀”一声,301的门开了一条缝,那股熟悉的霉味飘了进来,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姑娘,找东西呢?”
我探头一看,门缝里站着个老太太,背驼得快贴到膝盖,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吓人,正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剪刀。
“您是……”我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黄牙“我住301啊,昨晚听见你屋里有动静,想来看看。”
我闻言后心里嘀咕,可张婶明明说301没人住,我心里警铃大作,往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身后的衣柜,衣柜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挂着几件旧衣服,全是灰布衫,和我之前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的老头子,就喜欢穿灰布衫。”
老太太慢慢走进来,脚不沾地,飘在半空中,“他摔死那天,也是这样的晚上,楼道里的灯坏了,他摸黑走,踩空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哭,又像在笑,“我找了他好久,一直找不到,直到你搬来,我才闻到他的味道,就在你身上。”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门不知何时砰的关上了,无论我怎么拉都拉不开。
老太太飘到我面前,脸离我只有几厘米,我能看见她眼球上的血丝,还有嘴角挂着的涎水。
“你看见他了,对不对?”她抓住我的手腕,那手凉得像冰,“他是不是在你镜子里?在你衣柜里?他是不是想让你陪他?”
我拼命挣扎,手腕被她抓得生疼,突然,我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猛地掏出来砸向老太太,手机“啪”的一声砸在她脸上,她尖叫一声,身体瞬间变得透明,像烟雾一样飘向墙角的“福”字,钻进了纸缝里。
我趁机拉开门,疯了似的冲下楼,连行李都没带。
跑到楼下时,张婶正站在小卖部门口,看见我惊魂未定的样子,叹了口气:“姑娘,我就说那屋不能住。
”她告诉我,三十年前,301的老太太和老头吵架,老太太失手把老头推下楼梯摔死了,之后老太太就疯了,把老头的尸体藏在302的衣柜里,自己在301上吊了。后来这两屋就一直闹鬼,没人敢住,中介都是骗外地人的。
我听得浑身发冷,突然想起身份证可能还在屋里,可我再也不敢回去。几天后,我在派出所补办身份证时,民警告诉我,那栋筒子楼昨天着火了,302和301烧得最严重,消防员在302的衣柜里,发现了一具早已腐朽的男尸,和一具女尸的骸骨,女尸的手里,还攥着一张身份证——是我的,可照片上的人,却不是我,而是那个穿灰布衫的老太太。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那片街区。
只是偶尔在半夜,会听见手机里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还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姑娘,我找到“我老头子了,你要不要下来看看?”每次我猛地惊醒,都会发现床头柜上的梳子,齿朝里,正对着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