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的新规矩,是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宣布的。
地点选在了修复后的“鱼档”,曾经的腥气被新刷的桐油味取代,交易柜台后悬挂着一面崭新的木牌,上面用烫金字体刻着林薇定下的三条铁律:“不碰白粉,不害无辜,不叛‘潮声’”。
二十几个核心成员站成两排,看着站在柜台前的林薇。她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手里握着那枚铜制“守夜令”,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威严。
“老规矩废了,”林薇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从今天起,谁碰白粉,断手;谁连累无辜百姓,沉海;谁背叛‘潮声’,株连。”
人群中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面露难色——白粉是“潮声”最暴利的生意之一;也有人眼神发亮,显然对这条“不害无辜”的规矩心存认同。
“林姐,”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开口,他是负责码头货运的头头,“断了白粉生意,兄弟们的生计……”
“码头的货运利润,分你们三成。”林薇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陈轩当年定下的‘底线’,被你们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我帮你们记起来。”
她从柜台下拿出一本厚厚的账簿,“啪”地拍在桌上:“这里是过去三年所有沾过白粉交易的名单。念到名字的,自己把右手放在这张桌子上。”
账簿被翻开,一个个名字念出,每念一个,就有一个人脸色惨白地走上前,将右手按在冰冷的木桌上。轮到那个矮胖男人时,他的双腿抖得像筛糠,却在林薇的注视下,不得不将手放了上去。
林薇拿起旁边一把锋利的剁骨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影子”小队的队长上前一步,低声道:“林姐,真要……”
“规矩就是规矩。”林薇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她举起刀,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刀刃却没有落下,而是重重劈在了桌子边缘——木屑飞溅中,她将账簿扔进旁边的火盆,“今天是新规矩的第一天,既往不咎。”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按着手的矮胖男人。
“但从现在起,”林薇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带着冰冷的警告,“谁再犯,这把刀,就不会留情了。”
火盆里的账簿渐渐化为灰烬,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没有人再敢质疑,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年轻的新“灯塔”,比陈轩更狠——她懂得恩威并施,更懂得用最直接的方式,在人心上刻下敬畏。
宣布完规矩的第三天,林薇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包裹里没有信,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陈轩和一个陌生女人,两人站在老灯塔下,笑得灿烂。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眉眼竟和林薇有几分相似。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女人是谁?怀里的婴儿又是谁?
她拿着照片去找小说轩时,书屋主人正在整理一批刚收来的旧书。看到照片,他翻了翻其中一本牛皮封面的日记,指着扉页上的签名:“你看这个。”
日记的主人叫苏晚,扉页上贴着一张和照片上女人一模一样的肖像。
“苏晚是陈轩的初恋,”小说轩轻声道,“也是当年滨海市有名的医生。据说她当年为了救一个‘潮声’的伤员,被仇家报复,死在了火海里。”
林薇的手指抚过照片上女人的脸,喉咙有些发紧:“那……这个婴儿呢?”
“不知道。”小说轩合上日记,“陈轩从未提过,苏晚的资料里也没有记载。有人说孩子没保住,也有人说……被陈轩送到了外地,隐姓埋名。”
林薇捏着照片,指尖微微发颤。如果那个婴儿还活着,现在会在哪里?和自己这几分相似的眉眼,仅仅是巧合吗?
她突然想起“潮声之心”里的录音笔,想起陈轩母亲临终的遗言,想起顾明远疯狂的仇恨……这些碎片般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被刻意掩埋的过去,而自己,或许就是解开这个过去的钥匙。
傍晚,林薇接到“影子”小队的报告:城西的废弃工厂里,有人聚集了一批不明身份的人,手里拿着苏晚的照片,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们是什么人?”林薇的声音瞬间紧绷。
“不清楚,”队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但为首的那个老头,脖子上挂着一块和您照片上一样的玉佩——就是苏晚戴的那块。”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苏晚的玉佩……难道是她的亲人?
“盯着他们,别惊动。”林薇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她必须弄清楚,这些人找苏晚,到底是为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他们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废弃工厂的铁门虚掩着,林薇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厂房中央燃着一堆篝火,十几个黑衣人围坐在一起,为首的白发老头正拿着苏晚的照片,用沙哑的声音说着什么。
“……当年若不是陈轩,晚晚怎么会被连累?那个孩子,必须找回来,绝不能再和‘潮声’扯上关系!”
“可是,陈轩的势力太大,我们找了二十年都没线索……”
“现在不一样了,”老头的声音陡然拔高,“陈轩死了,‘潮声’换了个黄毛丫头。我查过,那丫头和晚晚长得像,说不定……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林薇躲在柱子后,心脏狂跳不止。他们在找的,竟然是自己?
就在这时,老头突然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她藏身的方向:“出来吧,林小姐。既然来了,何必躲着?”
林薇知道躲不过,索性走了出去,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守夜令”:“你们是谁?找我做什么?”
老头死死盯着她的脸,眼眶瞬间红了:“像……真像晚晚……”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和照片上苏晚戴的那块一模一样,“你看这个,认得吗?”
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雕刻着精致的波浪纹。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的外婆去世前,留给她的遗物里,就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是……”林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是苏家的传家宝,一对两块,”老头的声音哽咽了,“一块给了晚晚,一块给了她未出世的孩子。你有另一块,对不对?”
林薇下意识地摸向脖子上的玉佩——那是外婆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能保平安。她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饰品,没想到……
“晚晚是我女儿,”老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你……是我的外孙女,林薇。”
真相像一道惊雷,在林薇的脑海里炸开。她是苏晚的女儿?是陈轩初恋的孩子?当年陈轩送走的那个婴儿,竟然是自己?
“那陈轩……”林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知道吗?”
“他知道。”老头的声音冷了下来,“但他不敢认你,怕仇家报复。这些年,他一直暗中保护你,你的‘小说轩’,就是他当年特意为你开的,那个老板,是他最信任的人。”
林薇猛地回头,看向工厂外的方向。难怪小说轩总是能精准地推荐她喜欢的书,难怪他对“潮声”的事了如指掌……原来,他一直在陈轩的安排下,守护着自己。
“我找你,不是认亲,”老头的声音带着决绝,“是想带你走。‘潮声’是个火坑,你母亲就是被它害死的,我不能让你再重蹈覆辙!”
林薇看着老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守夜令”,心里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边是血脉亲情,是远离纷争的安稳生活;一边是“潮声”的责任,是陈轩用一生守护的平衡,也是自己已经深深卷入的宿命。
她该怎么选?
篝火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映出她眼底的挣扎与迷茫。废弃工厂外,夜色越来越浓,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的决定。
而林薇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她的人生,都将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