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一响,京都顿时又有了新的热闹。
兰烬戴着帷帽出门,找了个茶楼坐着,听着里里外外的人高谈阔论,说着自己的种种猜测。
未散朝之前,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坐这么一会,兰烬已经听了好几嘴的‘谁谁还没来’,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谁谁’就是这个茶馆里消息最灵通的人。
她喜欢这样的热闹,在家待得久了,就想出来沾点人气。
照棠更是听得津津有味,平时没事的时候她最喜欢往茶楼酒肆里去了,总能听到很多有意思的事。
见姑娘茶盏空了,她给续上,边低声道:“左立肯定会第一时间送消息过来的,这外边的消息做不得数。”
兰烬只是笑笑,结果她早就猜到了,就算堆得一人高的证据摆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儿子。
出生在杜家,自小耳濡目染,不用人教,她早早就明白一个道理:皇家的人,只能死在皇家人手里,若是死在别人手里,天子一怒,必是一场血流成河。
除非,她真打算造反,换自己去坐那个皇位。
她没有自讨苦吃的打算,所以就只能选择和皇子联手,借那皇子之手去杀四皇子,四皇子一死,她真正的仇人珍贤妃就不会有活路。
皇家母以子贵,尤其是得势的妃子,儿子没了,之后无论是哪个皇子即位都不会留她性命。
来京都这几个月,她已经借着五皇子的手让四皇子吃了几个亏,实力削弱不少。
至于这一回……
兰烬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虽然自四皇子下江南她的人就一直跟着,也送了一个关键消息给五皇子,但那通判一死,她这步棋就等于废了,今日的万人血书,敲登闻鼓,这些手段都与她无关。
从之前林栖鹤的表现来看,她知道,背后之人是林大人。
四皇子再是个草包,贤妃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也是有真本事的,在知道那通判来了京都,并且弄死了他之后就不会毫无准备。
没人护着,送血书的人都进不了城,更不用说去敲登闻鼓。
听松哥哥,在很真心实意的要弄死四皇子。
之前她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但今日,她才无比确信。
真好,兰烬心想,无论他到底是什么立场,只要不是四皇子那边的,一切都好说。
她现在甚至想见到听松哥哥,问问他到底站谁,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只是这么想一想,兰烬就笑了,自来京都,眼下这一刻,是她最松快的时候。
不用和林栖鹤反目,是她眼下最开心的事。
“来了来了!”
听着动静,兰烬回神,看向被众星捧月上得二楼来的中年男人,穿着不差,姿态不谄媚,脸上带着得色,神情却透着平和,这是个在皇城根下扎根了数代,家中底蕴不差的人。
不一定为官,但一定家底颇丰。
祖父曾说过皇城根下住着不少这样的人家,他们没有大志向,但比谁都盼着京都好,因为只要京都好,他们就能好。
这些人也是最了解京都的人,问他京都的什么事,他都能和你说出个一二三来。
“别急,等我先喝口茶。”
立刻有人将茶捧到他面前,他美滋滋喝了,扬声道:“是姑苏来的人,带着万人血书敲登闻鼓告御状来了。”
当即有人嘴快:“姑苏发生了什么事?”
“姑苏不就是在江南吗?”另有人接话:“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去年下半年江南遭了大灾,四皇子奉命去赈灾并安抚民心,据说做得非常好,皇上还奖赏了他!不会是灾区来的人吧?”
被簇拥在中间的人冷嗤:“还做得好呢!姑苏来的人就是告四皇子来了,说是光姑苏一地就死了三千多人,不是饿死的就是冻死的,都是因四皇子之故。”
顿时群情哗然。
有人道:“江南可不止姑苏一个地方,光姑苏就死了这么多人,那整个江南……”
兰烬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照棠听得意犹未尽,但护卫姑娘是她的第一职责,想也不想就跟着离开。
待上了马车,照棠才问:“姑娘怎么不继续听?”
“没那个必要了。”
回到家中,左立已经在等着了,不等问,他就赶紧把发生的事仔细告知。
“大人让我转告姑娘,皇上已经罚了四皇子,这实际就是对四皇子的一种保全,您不能再将任何手段使他身上。”
兰烬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听松哥哥散衙后若有空,请他过来一叙。”
左立应是,告退离开,在门口又被追出来的常姑姑叫住,塞了一袋子的炸肉。
屋里,兰烬吩咐照棠:“去给文清传句话,事情成一半了,后面的事是不是能成,看她。”
“是。”
兰烬起身走出屋,看着照棠一跃而下,抬头倚栏而望。
她从徐永书随四皇子下江南就开始部署,让文清和陈维数次同进同出,做出一副和陈维再续前缘的样子。
徐永书为了得到文清害她家破人亡,花了这么长时间,费了这么多心思,这辈子除了朝堂上的事,怕是没在别的事上这么上心过,怎么能忍。
陈维和文清越亲近,他越想要陈维的命。
陈维的父亲,工部司郎中陈柯下江南去四皇子面前办事,是她促成的。
恐怕在四皇子抢臣妻那时起,徐永书就想好了要让谁为顶这个锅了,既解四皇子和自己之危,又能解决掉陈维,一箭数雕。
兰烬笑了笑,是个好算计,可惜,这个场子是她圈起来的,跳得再高,也是在她的场子里。
之后,就是她的主场了。
一直到天黑,林栖鹤才一身官服的过来。
“听左立说你有事和我说,手头事情太多一直脱不开身。”林栖鹤将官帽取下来放到一边:“是想知道敲登闻鼓之事?”
“不急。”兰烬看着他:“用过饭了吗?”
“没来得及。”林栖鹤不想话里有歧义,解释道:“饭点时府里会送饭过来,太忙忘了吃,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凉了,吃了难受,打算回去再吃。”
兰烬看向姑姑:“去给他弄些热饭热菜来。”
常姑姑应是离开。
兰烬转回头来对上林栖鹤的视线,神情坦荡:“若不是来见我,你已经回家吃上了。”
林栖鹤深深看她一眼,将前前后后的事都详细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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