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叶翰被送回屋时已经有些酒意上头。
男人饮酒散得晚,女眷这边却回得早些,见着一身素衣坐在梳妆台前的娘子,叶翰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蹭了蹭:“在等为夫吗?”
甄沁看着镜子里的男人,和那些相爱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的人相比,他们实在是幸福。
年幼相识,年少相知,之后成亲生子,过的是比绝大多数人都顺遂的人生。
她也一直都这么认为,直到……
叶翰没有得到回应,抬头对上镜子里娘子看过来的眼神愣住了,忙揽着人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眉头皱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甄沁看着这个男人,刚才坐在这里的时候她想了很多,有关于儿子的种种,也想到了叶翰。
她担心的那些可能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她漏算了一点。
这件事,如果从头到尾只是自己悄悄谋算,一旦掀开后他只会心疼自己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绝不会怪罪自己隐瞒。
可如今,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婆母。
当事情掀开,叶翰发现她宁可相信婆婆,都不告诉他,这样的不信任一旦存在于夫妻之间,就会成为他们之间永远的隔阂,感情再回不到从前。
她换位想了想,如果叶翰对她这么不信任,那这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了。
她爱这个占据她大半人生的人,对这个结果不能接受。
“沁沁?”
一声沁沁,让甄沁瞬间泪流满面,从他们很小的时候,他就这么唤自己,延续至今。
叶翰顿时醒了酒,忙蹲下握着她的手一连声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娘说你什么了?还是岳父怎么了?再大的事你也别急,我在这呢!”
甄沁搂住他的脖子,任眼泪流了个痛快。
叶翰很少见到她哭成这样,在娘家时被娘家人娇宠,成亲后他向来护着,也没人敢给她气受,突然哭成这般真是让他猜都没有方向。
好一会后,甄沁才稳住了情绪。
脖子上的湿意让叶翰有些难受,这会也顾不得了,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拿被子将她捂住,屋子里虽然暖和,但她还是穿得太单薄了些。
“是有一件很大的事。”甄沁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就不再犹豫,把双手从被褥里挣脱出来,帮着郎君解开腰带,道:“待你洗漱好了我仔细和你说。”
叶翰仍然穿着待客的衣裳,一整晚下来难免沾了些酒在身上,知道沁沁向来不爱闻这味道,他道:“什么事都别慌,我马上过来。”
甄沁仰头看着他笑了。
叶翰轻抚她素净的脸,两人一起长大,他见过她每个阶段的模样,年幼时圆溜溜的可爱,年少时美得青涩,但已经引得多少世家子求娶,成亲后,她逐渐褪去青涩稚嫩,容貌一年比一年更甚。
可他最喜欢的,是沁沁的眼睛。
他看着这双眼睛从一开始的懵懂,然后慢慢添入越来越多的情绪,这些情绪让她越加鲜活饱满。
可他最欢喜的,是这双眼睛里从来没有过贪欲和算计。
沁沁好像从一开始就活得很明白,都不用她说,他就知道,如果哪一天他对不起她了,那她不会委屈求全。
她爱自己,所以她对自己很好,再爱他,再爱孩子,也不会因此退让。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他很注意分寸,不敢弄出点什么事来让她伤心,以她的性情,她要是伤了心,说不要他就真是不要了,绝不会回头。
在他心里那杆秤,失去她牢牢占据着一端,任何事,只要想到这个结果他就会多想一想。
可今天,她在难过。
洗漱时,叶翰一再思量自己近段时间发生在身边的事,确定自己没沾上什么不该沾的事后,坐到床上时便也理直气壮。
甄沁靠进夫君怀里,轻声喊:“叶翰哥哥。”
叶翰把人搂得更紧了些,这是他们从年幼到年少时的称呼,成亲后才渐渐不再这么唤了,如今听着,他甚至有些气血上涌。
“昭儿,很可能不是我们的孩子。”
上涌的气血像是半途停了下来,以至于让叶翰有片刻的头脑空白。
他坐起身,扶着人坐直了对上她的视线,神情严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甄沁眼泪又流了下来,声音嘶哑:“那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当时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我会胡说吗?”
叶翰下意识就将人抱住了,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也安抚自己,平日里被人称赞多沉着稳重,此时却惊得都有些坐不住。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别管有多少质疑都不要打断我,等我说完。”
“好,你说。”
甄沁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从何时起疑,之后去委托‘逢灯’,再到‘逢灯’带回消息后她怂恿婆母办花灯宴,今日大花灯的试探,以及特意等小叔一家在场说的那番话后他们的反应详细的一一告知。
中途,甄沁停下缓了好几次稳住情绪,抱着她的这个人不止是她孩子的父亲,也是她爱了许多年的人,在他面前说这些事,比在任何人面前都更容易让她情绪崩溃。
叶翰心里百般不信小叔是那样的人,可看着沁沁痛苦的神情,心疼仍然占了上风。
待甄沁说完,屋里沉默下来。
甄沁闭上眼睛,如果叶翰不信,就算是以和离为代价,也要逼着他两不相帮,静等结果。
任何结果,她都认。
“除了‘逢灯’,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吗?”
甄沁想到婆母,面上却摇头,回头她就和婆母去通个气,为了他们夫妻感情着想,想来婆母也不会多话。
叶翰亲了亲她额头:“谁都不能说,包括父亲母亲在内,避免打草惊蛇。”
甄沁坐起来看他:“你相信我?”
“我不信小叔是这样的人,但是沁沁,你出生多少年,我就认识你多少年了,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叶翰将她鬓角的头发拂到耳后:“你和小叔他们一家没有矛盾,从家族利益上来说也没有冲突,没有理由要和他们过不去,所以,我信你。”
甄沁眼泪流得又急又凶,她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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