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无声地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清冷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严公子言重了,立场不同,行事各有考量,可以理解,你助我们揭穿何振的这份情,我等记着。”
严修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他们的确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甚至还是因为他的报信,他们才能察觉端倪并且提前拿到一些证据,更何况,此次严修也和杨烈结下了梁子,他们也算得上是同盟,他只是觉得,这样利用来利用去,勾心斗角的,有些累了。
云澜微微颔首,开口:“有劳严兄挂心,不过今日大家都累了,这路明日再认也不迟,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严修闻言,并未强求,只温和地点了点头:“也好,诸位今日劳心费力,确实该好生歇息,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他微微侧身让开路,抬手示意,姿态依旧从容有礼。
沈玉颔首,不再多言,径直向前走去,江邪紧跟在他身侧,目光掠过严修,带着些许冷冽,疏离与戒备清晰可辨。
严修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唇边笑意淡去,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神色,似是歉意,又似是对这无法避免的交锋与算计的几分无奈。
直到走出很远,沈玉他们才好似卸下重担般集体放松了些许,气氛缓和了很多。
云澜捏了捏自己后脖颈,来回挨个扫视了一圈他们这群人,无奈笑道:“行了我说诸位,之后的事咱们也无权插手,阿昭他们明天就要跟长老们回家了,咱就都别苦着个脸了呗。”
文浩轩摊手,一脸可惜:“今晚原本有宴会来着,瞧这情形估摸着也泡汤了,我还听说,原本今夜要喝的酒是景昀从最近的酒庄调来的,汀兰香。”
“汀兰香!?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云澜惊讶了一下,随后一手摩挲着下巴,一手搭着文浩轩肩膀,眼珠一转,回头看沈玉和江邪,面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开口,“诶,我有一计。”
沈玉奇迹般的懂了他的想法,眉梢微挑,指了指身侧的江邪,又指了指后面亦步亦趋的苏予忱和栾杰以及压后的燕云昭和方延,道:“病号和一群不熟悉路的,你这是想让谁去干这事儿?”
江邪对自己被沈玉划分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队伍里十分不满,原本有些阴霾的心情也裂开了个口,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暗戳戳地去勾沈玉的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
沈玉偏头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但可惜一点用处都没有,后者我行我素,甚至直接与他十指相扣。
今日没了宽袖遮挡,这一幕是实打实地落进了后面几人的眼中,一个两个纷纷瞪大了双眼。
云澜理不直气也壮:“那单凭我俩也带不回来多少嘛,你还想不想喝了?”
沈玉面瘫脸:“非要这么干吗?”
文浩轩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这机会可不多,你要知道景昀家的酒,可大部分都是稳定渠道专门供应给京城的,绝非凡品,这汀兰香就是其中之一,天玄宗可下了血本的,不喝白不喝啊。”
沈玉心念微动,也对这熙和酒庄的酒有了些好奇之心。
云澜砸吧砸吧嘴:“这也就是辰逸下山早,不然这活交给他正好。”
这倒是实话,宋家人,天玄宗弟子都巴不得上赶着照顾呢,原先宋家生意盘就大,前些年旁系又出过一个堪称妙手回春的神医,宋家多少也跟着沾光,宋辰逸的身份就是活招牌,他想弄几坛酒那还不轻松。
“放心,”云澜拍拍胸脯,“我有经验。”
沈玉就这样被说动了,几人略一合计,打算回去拾掇拾掇,吃口饭,然后等晚些时候再去。
方延在队伍最后,此刻总算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们要干什么去了,“嚯”了一声:“不是吧,你们要去偷酒啊?”
话音未落,便被燕云昭拍了一把,云澜回头眯起眼看他,不满地道:“能不能说好听点,这叫物尽其用,避免浪费,顶级佳酿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库房里的老鼠吧?再说,咱们今天累死累活,身心俱疲,总得找点补偿,对吧?”
不过,他们这计划刚刚成型,还没来得及实施,便被人打断了。
苏予忱和栾杰被叶子羽托付给了云澜,因此自然是跟着他住进了九霄宗的院落。
一群人几乎个个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已经不在乎今日的小灶是否合胃口了,只想快点吃上口热乎饭。
正当饭时,天玄宗来了些人,来送的,赫然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酒,要不是他们先前聊那计划的时候确认了周围无人,他们都要怀疑是有人窃听了。
好在,送酒的人三言两语便解释明白了,原是晚宴取消,景昀划了部分账,做主将那些酒给他们送了一批,算是为贺沈玉夺魁,添几分雅致。
沈玉道过谢,再转头云澜那几人已经在研究晚上下酒菜要什么了,他不禁有些失笑。
饭吃饱了,这会儿繁杂琐事也都抛在脑后,沈玉才得空想起来还有一些话要问,他看了一眼苏予忱,问道:“贺庄主可还好?”
苏予忱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凝重,斟酌着词句回道:“……算不上太好,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今后怕是没法再开剑炉了。”
一桌人蓦地就静了下来,铸剑山庄定然不会只有贺兰这一位铸剑师,但无论多少人,天赋再高,都很难超越贺兰,大昭皇室延续三代的帝王剑开阳,便是他二十二岁时以心血铸就而成的,自那开始一剑成名,此后四十余载盛名不衰。
纵然后有天赋异禀的凌亦安,江湖众人也只是叹铸剑山庄一山二虎,并驾齐驱。
技高者难得,登峰造极者更是百年难遇,此刻他们才真切意识到,贺兰不能再开剑炉,不单单是对他自己的打击,更是足以撼动大半个江湖的沉重打击。
良久,沈玉才再次开口:“你来这趟,是贺庄主准的?”
苏予忱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也不全是,还有你师父,有人送来了你的剑,他担心他们欺你身后无人,恰好叶前辈来山庄,就让他把我带出去了,这一阵山庄周围的眼线少了很多,才能这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