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校场陷入一片死寂,台下众人表情各异,复杂目光交织在一起,江邪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望着沈玉冷峻的侧脸,好半天都没舍得移开视线。
“沈玉……”他的声音有些发涩,细听下去甚至能听出其中的微颤。
“沈玉,你简直是疯了!”何振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迫不及待发难,“为了包庇一个杀人如麻的恶徒,不顾自己的名声和性命,甚至不惜编造出如此不切实际的谎言,合理化他犯下的罪行,我看你们二人分明就是一丘之貉!”
紧接着他斜睨了一眼杨崇,道:“杨宗主,这大比魁首若被他这样的人收入囊中,岂不是寒了天下侠士的心?”
“够了!”眼看何振又将煽动起人群气氛,杨崇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怒喝出声,现在抨击沈玉德不配位,不就是在打他的脸么?
他曾经的确设想过将沈玉捧高然后再狠狠拉下神坛,但那只能在沈玉夺魁之前,后来他发现根本行不通,一是因为沈玉独特的行事风格,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二是因为他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在切实的实力碾压下,许多事都可以忽略不计。
杨崇手中紧握着萧季平那封手书,深吸了口气,眸光锐利,扫视全场,说道:“此手书有金陵温家作担保,云宗主与我共同见证,判断其真实有效,沈公子所言非虚。”
何振脸色微白,他也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温家作担保。
然而这还没完,沈玉朝一旁的云晔等人微微颔首,随后上前半步,沉声道:“百剑门灭门当夜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下手之人系专业杀手,并声称为蒋昭办事,目标明确且十分熟悉山庄内部,更有翎晖从中作梗,因此那些普通弟子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那是三言两语根本无法描述出来的惨烈,沈玉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张张了无生气的面庞,个个死不瞑目,他吐了口浊气,压下心中憋闷,话锋一转接着说:“但并非没有幸存者……”
说着,他的目光凝在台下的某一处,众人顺着他凝视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人群当中多了四个头戴斗笠的人,待众人看清那打头两人斗笠下的面容,纷纷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那四人登上高台之时,沈玉微微倾身作揖,一向桀骜不驯的江邪也随之姿态认真地行了一礼:
“叶庄主,丁前辈。”
阮亓先前告知沈玉的,便是这件事。
从叶子羽和丁一带着那两人出现开始,何振的脸色就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甚至不可控制地生出了逃跑的念头,但仅此一瞬,他又镇定下来,再不济,还能推到何承泽身上,他现在不能乱了阵脚。
而台上的其他人见到这二人,面上皆是惊讶,杨崇率先抱拳致意,出声:“叶庄主,丁大侠,不知二位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叶子羽面带几分笑意,摆了摆手:“杨宗主客气了,我们一路护送这二位小友前来,为掩人耳目躲避杀手,才没有递交拜帖,不请自来,还望杨宗主莫要怪罪。”
说完,他们又朝后面的殷无双行了一礼以作招呼,杨崇还欲说些什么,丁一适时阻断了这没完没了的客套,直接切入了正题:“这二人的身份皆已证实,诸位心有疑问,不妨听他们一言。”
叶子羽捏了捏其中个子高一些的青年肩膀,鼓励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不要怕,我们在这儿,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脸上有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刀疤,从额角直至鼻梁,面色有些疲惫憔悴,他的目光在台上各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上扫视了一圈,触及何振时,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但其眼中的怒气与恨意几欲溢出。
他喘了几口粗气,努力平复着心情,云澜见状给他倒了碗水,青年哑着嗓子道了声谢,一碗水下肚,凉意驱散了些许火气,他才开口道:“我叫栾杰,来自百剑门。”
他先是躬身给江邪道了个歉:“抱歉,我那时死里逃生脑子不甚清楚,错把一些人当做救命稻草,听信了他们所言,在他们引导下向官府说了很多对你不利的事。”
江邪眸光微顿,以前有许多不是他干的事也会被人安到他头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挑那么几个开开刀送给官府,官府结了案也不见得会有人为他澄清,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这还是头一次听到道歉,竟让他有些无措起来。
沈玉看着他,眼底多了些柔和,无声安抚着他,江邪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无碍。”
栾杰松了口气,接着便叙述了自己所知道的以及经历的一切。
他当初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直到后半夜整个山庄彻底静下来,裹挟着血腥气的冷风一吹,将他从昏迷中惊醒,眼前被血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他凭借着求生欲和本能,一路跌跌撞撞在山林中穿行,后来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晕倒在了路边,正好被上山察看的镇上百姓发现了,救了回去。
栾杰转头死死盯着面色灰白的何振,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给了他底气,他咬着后槽牙道:“青云宗,我本以为他们是来救我,为我百剑门申冤的,却没想到,他们背地里摸进了山庄,搜刮了山庄内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其中许多心法秘籍,都是我未曾见过的。”
也多亏了他那时草木皆兵,与青云宗的人同住时,再信任他们夜里也没敢长时间合眼,再加上惊吓过度,总是浅睡一阵便惊醒,所以那夜他们搜刮回来,被他透过窗缝看了个一清二楚。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还带回来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的脸与他们门主很像,但他清晰记得,昏迷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是江邪一刀从后面捅穿了翎晖的胸膛,而那具尸体的致命伤,是在颈部,被人生生掐断了颈骨。
一听到这儿,反应快的人立刻就联想到了何振最初主张的何承泽的死因,巧的是也是颈骨断裂,不仅手法相似,还都和青云宗有关,这很难不让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