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耳尖微动,寂静夜幕之下,所有声音逐渐放大,落在沈玉耳畔,种类分明,忽然,他隐约听到了些什么,好似是什么东西划过树皮之声,那声音有些突兀,仅持续了几息,并且极其微弱,几乎融化在风吟中,若非屏息凝神,根本无从发觉,依照声音方向……
“西南。”
与此同时,院中静立的云澜也睁眼望向了那个方向,沈玉从檐顶飘然落下,衣袂掠风。
云澜没有沈玉那样灵敏的耳朵,但夜风自西向东,带过来的不仅是声音,还有气味,他闻到了燕云昭身上香囊的味道,云澜狠狠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才喘到一半,他又生生顿住,燕云昭身上常用的香囊味道并不浓烈,断没有可以随风飘送这么远的道理,定是她自己做了什么,刻意示警。
只能以此方式寻求帮助,那她岂不是已经落入什么人手中?
云澜看着沈玉落在他身边,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沈玉抿了抿唇,宽慰道:“香料置于香囊当中,久之味道便淡,阿昭应是这两日刚换过新的,我发现了褚恒留下的痕迹,方才听到的应是刀刃割下树枝的声音,他在留路标,等着咱们找过去,不妨先去看看。”
云澜点了点头,方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中崇拜简直要冒漾了,什么香囊味道,什么声音,什么痕迹,他怎么没看到,他们俩好生厉害,果然还是要抱紧大腿。
沈玉领头,他们仨沿着褚恒一路留下的记号,拐进了沈玉院子后面的竹林中,林中仅有一条可容两人并肩通行的小蹊,沿途也有几个不甚明显的记号,有时是一片嵌进竹节中的竹叶,有时是一道细微划痕,都在指引他们沿着路走出去。
若是沈玉猜的不错,燕云昭应是在返回途中被什么人截到并且以非常规手段带走了,恰好被暗处的褚恒发现,于是他就一路跟了上去。
林子不大,穿过去便是青云宗众人的院落,他们几人走得也越发小心,生怕半途遇上什么人。
就这样走了一阵,小蹊到了尽头,他们走出林子,面前豁然开朗,又是一片院落相连,然而在接近不远处第一间院落时,三人纷纷停住了脚步。
自那院子走出一人,显然不是路过,他就站在那院前的土路上,目光也刚好落在他们几人身上。
“辰逸?”云澜眉头皱起。
宋辰逸双手合拢作揖,挨个唤道:“大师兄,三师兄,沈公子。”
云澜方才没在他们住处见到他,以为他还在宴席上,毕竟今夜他爹一直带着宋辰逸认人,而他一边担心燕云昭和方延,一边留心沈玉,也没注意他是何时离开的。
“你怎会在此?”
宋辰逸向旁边侧了一步,抬了下手示意他们往里瞧,用行动回答了他。
他这一让出身位,他们三人顿时看到了院中桌旁坐得笔直的那人,方延目瞪口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猛地抓住身侧云澜的小臂,连拍了好几下:“大大大大师兄,我怎么看到宋家大公子了?”
云澜拯救出自己的手臂,无奈地道:“我还没瞎。”
方延讪讪一笑:“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辰逸会和他在一处?”
宋辰逸谨慎地看了看他们身后,然后引他们进院子:“说来话长,进来说。”
几人怀揣着疑问随他迈进院中,宋辰逸回身关上院门,叫了桌前那人一声:“大哥。”
宋墨“嗯”了一声,将倒好的几杯茶一一放好,示意他们坐:“诸位坐吧,先喝口茶歇歇脚,想做的事,晚些再做也不迟。”
沈玉和云澜对视一眼,云澜点了点头,宋辰逸好歹是他们师弟,他信他不会害他们。
几人围桌而坐,宋墨依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但沈玉却觉得他好像卸下了什么,不似在客栈替弟向他们赔罪时那么端着了。
“宋大公子这是何意?不妨说的明白些。”
云澜不笑的时候,压迫感同沈玉相比不遑多让,真切显出了他那少宗主以及宗门大师兄的威严,他此刻的确笑不出来,若是平时,他倒还有心思与其周旋,但现在,他没这个耐心了。
“云少宗主,稍安勿躁,令师妹无性命之忧,晚些时候,你们自会找到她,但现在,若是从这个门出去,你们就会遇到何承泽。”
宋墨也不卖关子,饮了口茶,接着说,“我此番前来,是为商量我二弟与周姑娘的婚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直接给沈玉三人惊住了,宋辰逸显然是方才便知道了,此刻面色也浮现些许无奈。
宋墨口中的二弟,除了宋鑫还能有谁?
方延回过神来差点暴起,宋鑫当街调戏人家姑娘,宋家竟还有脸要娶人家?
云澜将他按住,冷眼看着宋墨,语气不善:“是商量,还是胁迫?”
宋墨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正面回答,而是偏头问沈玉:“沈公子,你应该已经知晓我与婉桐的事了吧?”
沈玉这才想起来被他扔在脑后的那个信封,他原打算散席回去再看的,没想到出了这一堆事,他摇了摇头。
云澜疑惑出声:“……婉桐?”
沈玉猜测这应该就是曲娘子的闺名,云澜皱了皱眉,不知道宋墨为什么突然转了话题,他又为何会说沈玉知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宋墨倒是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我以为,沈公子派人查我,是已经查到了我与婉桐的关系,原来没有吗……那倒是我自乱阵脚了。”
他语气中带着些自我嘲讽,沈玉默然,这该怎么解释呢,江邪的人肯定查到了,不然宋墨不会察觉,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所以宋墨也的确属于自曝。
“没关系,左右这些事,也与今夜没太大关系,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促成这桩婚事,这就够了。”
“你说宋鑫和周姑娘的婚事,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周姑娘本人可有同意?”
“当然是不同意的,至于是谁的主意……”宋墨看着云澜的眼睛,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长辈钦点。”
几人心底一沉,怪不得何承泽将周雪瑶关起来,青云宗没有人敢质疑和走漏风声,这根本就是他们宗主的授意,这当中也必定有何承泽出谋划策,不然以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行事作风,分明一句“弟子间的小摩擦”便可揭过的事,何至于捅到长辈面前。
方延觉得他说话前后矛盾:“你既然是为婚事而来,不也是受了你父亲的指令,怎么又说不会促成这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