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低声询问后面的师弟师妹们,得到的回答皆是不知道,他更加迷惑了,那么大的两个人,说丢就丢了?
想了想,趁此刻宴席将散,人已走了大半,而剩下一些人的注意力都在杨崇和那把剑身上,他便交代了几个可能的地点,差他们暗中去寻一寻。
沈玉垂眸饮着酒,他心底压着事儿,等回过神来,这一壶酒已经见了底,还是云澜敲了下他的桌子,他方才察觉,自己竟已有了些醉意。
云澜拎起他手边的酒壶晃了晃,惊讶了一番,沈玉向来和酗酒这二字沾不上边儿,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他竟然喝光了这一壶酒。
“不是我说……”
云澜欲言又止,他以为是自己先前那番话扰了他心神,不由得有些内疚,沈玉略微抬眸,轻声道:“怎么了?”
“咳……”云澜干咳一声,思量着如何开口让他别在意自己说的那些胡言乱语,但刚清了清嗓子,一道人声便插了进来:
“沈公子,云少宗主。”
杨烈这没眼力见儿的,连一向温润可亲的云澜都不免黑了脸,虽说这杨烈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真就让人亲近不起来。
沈玉掀着眼角瞥了一眼杨烈,就这一眼,便让杨烈有些飘飘然,他这一晚上也喝了不少酒,强压下那股晕乎劲儿,笑着道:“沈公子,宴席已散,家父还有些琐事,叫我先请公子去稍坐片刻,喝些热茶。”
云澜挑了下眉,抬手借着搭杨烈肩膀的动作挡了他凑近的意图,道:“这么晚了,什么事非要这时候讲?这一夜酒喝得都不少,不如早些歇息,有事明日再讲也不迟。”
杨烈微顿,没再试图接近,虽说回着云澜的话,目光却是放在沈玉身上的:“家父的心思,在下也难猜,不过应是不会耽误太久的,云少宗主不必忧心,晚些时候我会亲自送沈公子回住处。”
杨烈至少要比何承泽聪明,沈玉明里暗里的疏离拒绝也不见他有什么不满的情绪,相比之下何承泽就显得沉不住气了,但这两人归根结底就是一丘之貉。
一个毫不掩饰自己的别有用心,软硬兼施,端着那副粉饰太平的模样,令人厌烦;一个宛如毫无主见的愣头青,将自己摘得干净,戴着那张善解人意的面具,令人反感。
沈玉懒散地屈起一条腿,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之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另一只手将其斟满酒液,然后抬眼,微勾着唇角,轻笑了一声。
云澜被他这一笑笑出了鸡皮疙瘩,他记忆犹新,上一个被他这么对着笑的人,还是何承泽,紧接着那人几息之后便剑架颈侧,若是后来江邪不露面,他毫不怀疑,沈玉就是拼得血流尽,也得让何承泽脱层皮。
杨烈却是不自觉看得有些痴了,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沈玉的脸上,他曾经想过,若沈玉是个女人,他定会想方设法娶回家,虽不能当正妻,但一个如此貌美的妾室说出去也是赚足了面子,但现在他推翻了这个想法,沈玉就算不是女人,他也想把他锁进家里。
他的眼神里隐隐带了些情欲,这张脸已是世间绝色,那身段定然也是不输女人的,他倒是真的很期待,毕竟他还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平时那青楼妓院里的虽也有娇美小倌,但可没有如此冷艳不理人的,提不起他的兴趣。
美人常见,但美的又个性鲜明的,世间少有,他先前对于沈玉大庭广众下落他面子的烦闷和不爽,此刻瞬间烟消云散,美人一笑值千金……
“杨三公子。”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但此时又多了几分玩味,杨烈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因此并未发现沈玉虽然唇角勾着,但眸底的冷意格外瘆人。
杨烈俨然已经醉意上头,听见沈玉叫他,立马躲开云澜搭着他肩膀的胳膊,弯腰靠近他。
沈玉“呵”了口气,清冷声线钻入杨烈耳中:“三公子,你对我有意?”
杨烈全然没料到沈玉会如此直白地点破,那张还算俊朗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细究下去,竟还有几分羞涩。
云澜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简直都要抓狂了,在心底疯狂骂着,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烂人啊?沈玉眼中要是有刀你早就死千万次了,你他娘的羞涩个毛啊?
杨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近乎狎昵的问话下失了态,呼吸猛地一窒,但短暂的震惊过后,被酒气与欲念烧灼的脑子反而更加昏聩,他竟然顺着沈玉的话,舌头打结般含糊地“嗯”了一声,眼中迷离的情潮几乎要淌出来。
“沈、沈公子……”他嗓音嘶哑,身体不受控制地又往前倾了几分,酒气混着一种令人生厌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说出来的话越发不知分寸,“没想到沈公子风采动人,竟也有此想法……”
就在这令人作呕的距离即将达成时,沈玉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轻笑倏地冷了下去,玩转酒杯的手指蓦地一顿,手腕轻巧地一个翻转,紧接着便听到“哗啦”的水液泼溅声,以及杨烈的一声惊呼。
杨烈猝不及防被这一杯凉酒泼了满头满脸,眼睛被精准地泼中,酸涩刺痛,一时睁不开,他下意识捂着眼睛后退了好几步,却因暗中的黑脚直接跌坐在地,后背直直撞上旁边的桌案,撞翻了那一桌子残羹剩饭不说,还连带着半壶酒也洒在了地上,转瞬间就打湿了他锦袍的下摆,完全不复先前的人模狗样。
沈玉泼的这一杯酒还带着他强劲的内力,疼痛程度不亚于正常人猛然打来的一巴掌,对他们这种习武之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侮辱性极强,杨烈精心梳理的发髻被打散,酒水顺着脸颊、脖颈往下淌,洇湿了华贵的锦袍前襟。
“三公子,清醒了么?”沈玉的声音比泼出的酒更冷,如同淬了寒冰的细针,深深扎进杨烈的心肺。
剧痛和冰凉让杨烈的酒劲瞬间散了大半,捂着刺痛的眼睛,一时又惊又怒,更多的是被当众羞辱的难堪,他挣扎着站起来,又气又急:
“你……沈玉!你竟然敢……”
他原想发狠,可对上沈玉那双毫无温度的凤眸时,后面的狠话竟被那双眼睛里无形的威压给生生逼了回去,只余下呼哧呼哧的粗喘。
他竟然从那双眼中看到了暴戾恣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