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三人对视一眼,皆知其中水深,又不想扫唐晓兴致,故一时无人回应他的话,少年又将目光投向了擂台,紧锣密鼓的下一场已经开始了。
不过他们这桌才静下不久,二楼楼梯口又一阵骚动,几名女修低低的惊叹声入耳,随即原本喧闹的众人瞬间噤声,几人转头看去,便看见了一群人。
打头的少年个头中等,身着暖白色锦衣,金线云纹,腰间佩剑与衣袍同色,容貌稍显稚嫩,但眉梢眼角隐隐透着一股凌冽的英气,薄唇紧抿,更添了几分稳重,眉眼同宋鑫倒有几分相似,但打眼一看便知是两种人。
他无视了二楼的所有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停在排场颇大的宋鑫不远处,指着他,对身后手执长棍的家丁冷声道:“带回去!”
宋鑫暴跳如雷,站起身指着少年怒骂:“你敢!?我干什么关你屁事?谁他娘给你的权力管我?”
少年周身气压陡然一低,几个家丁眼皮狂跳,根本不用他说第二遍,立刻上前,宋鑫身边的跟班认得来人,也不敢阻拦,宋鑫一见他们没人帮自己,气得额角青筋突起,张口就又要骂娘。
少年二话不说,随手抓起身侧家丁手中的棍子,动作极快,直接敲了他腹部一记闷棍,成功将他即将出口的连串骂声替换成了一句隐含痛苦的脏话:
“我艹!”
两个家丁顺势将他押住,少年无视宋鑫的痛呼,摆手:“你们先走,看住他,不听话就打晕,出事我担着。”
“是,三少爷。”
人群自动为这一行人让出了路,宋鑫的脏话直到街上都听得见,那几个身穿天玄宗服饰的跟班面面相觑,最后一个推一个地溜了,锦衣少年懒得搭理他们,脚跟一转,朝云澜那桌走去。
眼见没热闹可瞧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又转向了擂台,沈玉对这少年倒是有几分好奇,余光瞥见文浩轩几人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猜想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心下对他的身份有了点数。
少年早就散了那一身凌厉气势,抱拳冲云澜三人行了一礼,唤道:“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
这正是云澜的新师弟,宋家三少爷,宋辰逸,位列新秀榜四甲。
云澜笑了笑,调侃:“有一阵没见了,你这气场见涨啊。”
宋辰逸也露出一丝笑意,道:“大师兄,你就别取笑我了。”
而方延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辰逸,你分明上次还叫我二师兄来着,怎么就变卦了啊。”
“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的宋辰逸倒是有了几分少年的影子。
燕云昭颇为满意,招手叫他坐下,说道:“你这是刚回来?”
他点头“嗯”了一声,没急着坐下,解释道:“前阵子帮家里押货,今早回来就听说了先前的事,来押他回去,做错事就该挨罚,是我爹糊涂。”
沈玉稍有惊讶,这宋辰逸的脾气当真是不像宋家人,在外不仅不给宋鑫面子,连亲爹的做法都敢犀利点评,还能越过宋家家主直接押人,由此可见,在宋家的地位绝对不低。
宋辰逸又转向沈玉这桌,一一打过招呼,目光触及沈玉时顿了片刻,惊觉他竟比英雄大会之时更加高深莫测,他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多谢沈公子先前手下留情,留家兄一条命,家里管教不严,是我们的错。”
宋辰逸的目光坦然诚挚,这份磊落的致谢,反而比宋家之前那些虚情假意的赔礼更能触动人。
沈玉淡声道:“谈不上手下留情,伤其他人也是为救人,他没惹到我。”
言外之意众人都听懂了,宋鑫没在他面前跳脚叫嚣,所以他只言语震慑,人走了便罢了,但若是日后宋鑫不长眼敢惹他,那他也不会手软。
宋辰逸许了保证:“沈公子放心,宋家定会严加看管,若他日后不长记性冲撞了公子,不论公子如何处理,我们绝无二话。”
沈玉颔首接受,便不再多言,云澜笑着开口:“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先前我还说介绍你们认识来着,这下托你二哥的福,你俩也算是认识了。”
他原本谈不上对宋家人有什么好感,但宋辰逸此番姿态确实刷新了他对宋家的认识,况且宋鑫冲撞的人不是他,他又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不会搞连坐那一套。
遂他便顺着云澜递的台阶,举了举茶盏:“宋三公子,幸会。”
宋辰逸眼神微亮,带着少年人真诚的喜悦回了一礼:“沈公子,幸会。”
随后,他才依言走到燕云昭身旁空位落座,收敛了锋芒的少年,举止间隐隐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优雅。
方延还在琢磨称呼的事,凑近了小声嘟囔:“小师弟,你这识时务得也太快了点儿,就不能再让我听几声‘二师兄’么?”
语气里的委屈半真半假。
宋辰逸笑了笑,道:“这得听师姐的,她的话最大。”
这个家里谁才是老大他还是知道的。
方延目瞪口呆,辩无可辩,他甚至不敢呼叫大师兄主持公道,因为想都不用想他一定会站在燕云昭那边。
原本略有些凝固的气氛被方延的几句话带活了过来,他们两桌离得近,因此云澜压低声音的问话也落在了沈玉耳中:“你这刚一回来就接手宋鑫的事,可算是打了你爹的脸,他没为难你?”
宋辰逸摇了摇头:“此事是祖母做的主,祖母明事理,由她老人家定夺,父亲也无话可说。把他押回去由祖母亲自看着,闭门思过半年,抄写家规百遍,没学懂规矩前,不准他再踏出后院半步,也算是给青云宗一个说法。”
青云宗说是不追究,但宋家该给的交待不能少,宋鑫以前再混蛋也没有干过当街欺辱未出阁姑娘之事,这件事若就这么算了,传出去宋家的声誉也该毁了,宋守仁脑子拎不清,想压着事,但多少人盼着宋家走下坡路,岂能轻松让他揭过,这几日表面风平浪静,指不定日后哪天捅出来个大篓子,到时后悔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