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房间比预想中的宽敞雅致许多,外间置着紫檀木的桌椅茶具,墙上挂着水墨山水,内里用屏风隔开,隐约可见一张宽大的床榻。
只是这檀香也压不住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甜腻气息,熏得沈玉多少有点头昏脑涨,眉心微微蹙起。
云澜也受不了这种味道,拿过桌上的茶壶,刚要倒出来一杯,便被荀冬拦了一下,江邪开口:“房间里的茶水,最好不要喝,不是自己人送来的吃食,也不要动。”
“啊?”云澜连忙放下了茶壶,“不是说这儿足够安全吗?”
“以前的确无需防备,但这两日,还是谨慎些吧,毕竟黑市还有一个通规——”
江邪意味深长地道,“价高者得。”
“咳,江邪,你给我交个底,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江邪挑了下眉,比划出了一个数字。
云澜不太确定地道:“……八百两?”
江邪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云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震惊道:“八、八千两啊!?”
荀冬点了点头,报全了价格:“八千四百两,三间天字号上房,有熟人带路的价。”
沈玉也震惊了,按照荀冬的意思,这还是吃了江邪在黑市有人脉的福利,打过折的。
云澜戳了戳沈玉,低声问道:“你俩这么有钱的吗?”
沈玉面无波澜,淡声开口:“他有钱,我没有。”
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钱,早在晋阳给江邪买礼物那一次就挥霍一空了。
“我的钱不也是你的?”江邪拍了拍自己腰间瘪瘪的荷包,“家里你管账。”
沈玉罕见地没搭茬儿,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并在江邪的手伸过来的前一刻巧妙地退了半步。
江邪看看自己抓空的手,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想到什么,眸光黯了些许,转移了话题:“行了,再不休息天就该亮了。”
他往隔壁抬了抬下巴,对云澜道,“云公子,你的房间在隔壁,和苏小公子一间,谢霏在三号房,处理伤口或是拿药可以去找她,或者找阮亓也行。”
经他一说,云澜才觉出身上的疼痛和疲惫,也不再多言,告辞去了隔壁。
接着,江邪转头吩咐荀冬:“你和冬九夏五留谢霏房内守夜,阮亓和桑喆守隔壁。”
荀冬一愣,问道:“那主子你这儿?”
“不用留人,待会儿让阮亓过来一趟。”
荀冬迟疑了一下,点头应了:“是。”
待荀冬一走,屋内瞬间就静了下来,沈玉这一路都沉默得有些过分,经过刚才那一下,江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带他们来这种地方,他巴不得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埋藏在地底,最好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沈玉面前,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又一次将事实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和沈玉,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无论如何,除非沈玉先说分开,否则他绝不可能放手。
半晌,他微提了一口气,往沈玉跟前凑了两步,说道:“给我瞧瞧你的伤。”
说着,他一边伸手去抓沈玉的手腕,一边打算坐在他旁边。
沈玉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凉凉地盯着他,盯得江邪莫名有些发怵,心头微微一颤,屁股还没沾上凳子,便站了回去,忐忑地叫了他一声:
“阿玉?”
好半天,他才听到沈玉开口,那语气是说不上来的阴阳怪气:“这儿的人,你还挺熟悉的啊。”
沈玉面无表情,抬眸盯着江邪,他下来之前还在担心江邪这一路会不会有不适,现在看来,这人分明熟络得很,哪用得着他瞎担心。
江邪有些意外,他似乎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沈玉好像在吃醋?
这一认知让他原本微沉的心突然就晴了几分,他悄悄挪近了些,在沈玉警告的眼神瞥过来之前迅速站得笔直,清了清嗓子道:“天地可鉴,我真的不认识他,连他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恨不得在心底把那个小倌骂成百上千遍,真是害人不浅。
沈玉唇线抿得笔直,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信还是没信,周身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江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暗戳戳地拽了拽他肩臂处的衣物,嗓音轻缓:“你也知道我以前……为了掌握情报网,还有躲避追杀,总免不了跟黑市打交道,这地方私密性强,轻易不会泄露宾客的行踪及身份,是情报交易点之一。”
他眼神中带着点讨好和急切,接着解释道,“在这地方不喝酒肯定说不过去,但那都是逢场作戏,我从未在这儿留宿过,真的!而且我自从遇到你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这种地方,我发誓!如有半句虚言,天打…… ”
江邪后几句毒誓被沈玉凉薄的眼神给生生逼了回去,讪讪一笑。
他这低声下气的姿态让沈玉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散了些许,面上虽然仍旧绷着,但肩背线条已经松懈了几分。
他当然知道江邪说的是实话,黑市的情报网和地下场所的复杂性,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他已能窥见一二。
只是一想到他曾在这种地方周旋,身边围绕着各种美人,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但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烦躁感,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让他胸口有些发闷。
察觉沈玉的态度似有松动,江邪再接再厉,尾音拉长,带着点撒娇和讨好:“好阿玉~沈郎君~你就别生我气了,笑一个嘛~”
沈玉如他所愿,却是冷笑,语气冷硬:“就这模样,笑不出来,想看你找外面的人笑去。”
江邪见他总算肯搭理自己了,尽管说的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但他更加确定了沈玉吃醋的事实,于是壮着胆子想抱他,嘴上耍赖道:“那不行,别的人哪有你好啊,世间唯一绝色……”
“少来这套。”
沈玉侧身避开江邪再次伸过来的手,动作间难免牵扯到五脏六腑以及腰腹一些肌肉,疼痛顿时蔓延,他身子微微一僵,脸色也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