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入晋阳城的长街,沈玉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回身望去,璇玑山巍峨依旧,郁郁葱葱,山间的静谧与城中的烟火气形成鲜明对比,似乎天玄宗的一切喧嚣都随山风散了去。
几人一路往先前沈玉住的那间客栈走去,沈玉也不知怎么,一想到即将见到谢霏,他居然有点说不上来的紧张,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多少,但是脚步比往常慢了些许,距离门口就十几步时,他更是直接停了下来。
江邪侧目,瞧他如此踌躇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问道:“怎么了这是,这么紧张?”
“我还是觉得,初次见面空着手不太好,还是去买点你姐姐喜欢的东西吧。”沈玉抿了抿唇,脚跟一转就要走,“或者买些糕点也好……”
江邪“诶”了一声,连忙伸手一抓,将他扯了回来:“都说了不用,不必在意这些,你抄录的那些古籍和那些珍稀药材就已经是无价之宝了,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会在乎什么见面礼。”
沈玉还是觉得不妥,坚持:“这是基本礼数,怎么能混为一谈?”
江邪见拗不过他,只得退了一步,打发苏予忱跟桑喆先回客栈,而他陪着沈玉去挑选了一支玉簪,又打包了些精致糕点。
解决了见面礼,沈玉明显步伐从容了一些,江邪暗暗发笑,只觉得他这副样子新鲜得很,更加招人喜欢了。
两人踏入客栈,此时还没到人流最多的午时,大堂里只有零星几个歇脚的客人,跑堂的伙计靠在柜台边打着哈欠,抬眼见他们二人,先是一顿,随后一甩布巾便要过来招呼。
江邪随意地挥了挥手阻止了他,然后熟门熟路地引着沈玉走向后院,穿过一个种着几丛绿植的小天井,在其中一扇房门前停下。
他抬手,屈指在门扉上轻轻叩了两下。
“进。”一道略有几分清冷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江邪推开门,率先迈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整洁,草药香明显,窗边桌旁坐着一人,女子衣衫素净,发髻简单挽起,眉目如远山含黛,气质沉静,她正低头翻阅着一卷书册,闻声抬眸,目光先是落在江邪身上,随即微挑了下眉转向他身后的沈玉,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惊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沈玉紧随其后踏入房间,对上谢霏那双灵动中带着些许探究的眼睛,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迈步的动作都隐隐有些僵硬。
“阿姐。”江邪勾唇唤了她一声,打破了屋内短暂的沉寂。
谢霏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邪,这人平时张口闭口都是“谢霏”,只有有求于她的时候才会规规矩矩叫一声“阿姐”,再有就是上次,他跟她说,他爱上了一个男人。
沈玉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依旧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只是提着点心和锦盒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将东西递了过去,声音沉稳又比平时温和了些:“在下沈玉,初次见面,略备了些薄礼,还望谢姑娘莫要嫌弃。”
“沈公子客气了。”谢霏唇角微弯,扬起一个的弧度,她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接了东西放在桌上,声音柔和了几分,“这些时日多亏有你照顾他,为他劳心费神,还送了那些有价无市的珍稀药材,又耗神抄录古籍,此情已重逾千斤,本该是我和他谢谢你才对,还让你如此破费,怪不好意思的。”
她瞪了江邪一眼,然后斟了杯茶示意沈玉坐下。
沈玉依言坐下,接过茶盏,指尖触及那片温润,心中最后那丝紧张也烟消云散了,他轻轻摇头:“谢姑娘言重了,那几味药材于我并无大用,能助力解他身上的毒也算物尽其用,况且……”
他顿了顿,偏头瞥了一眼那道斜倚着门框的懒散身影,眼底一片柔和与坦然,声音平稳,“自相识至今,他助我更多,待我也是极好,我与他心意相通,这些自然是我分内之事。”
闻言,谢霏面上带了几分感慨,这几年来,江邪的封闭她看在眼里,看似身边这么多人围着,实际上谁都没能真正走入他的心里,朋友也被他定义为利益关系,所以当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时,她是不可置信的,而当他宁愿拖着病体也要北上来晋阳时,她又对江邪这个素未谋面的伴侣生出了几分怨怼。
后来她私下里从阮亓那里旁敲侧击问了许多,等了解到江邪和沈玉的这一路坎坷,她才寻思过味来,这根本就是一混混头子坑蒙拐骗诱惑了良家公子还一度不想负责的故事,敢情是她这弟弟攀高枝了。
“说起来,我还得向你道个歉。”
“嗯?”沈玉有些疑惑,下意识看向江邪。
而江邪好似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错开沈玉的眼神,仰头望着房梁。
“他早先管我要了个巫蛊,我以为他只是好奇,亦或者要杀什么棘手的人,没想到是用在了你身上,虽说不是什么危及性命的蛊虫,但若是在体内时间久了,也容易影响到气血根基。”
谢霏语气郑重,“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抱歉,我也骂过他了,你若是还气不过,打他一顿也行。”
沈玉了然,摇了摇头说:“无碍,我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当时气他太固执,如今气消便罢了。”
谢霏见沈玉如此通情达理,心中愈发满意,她深吸了口气,正了正神色,看向沈玉,开口:“你们的关系我无权干涉,不过他好歹叫我一声姐姐,有些话我还是得说。
“他虽然脾气混蛋了点,但人不坏,一旦认定的事就绝不会变,两情相悦难遇,但白头偕老更难,我只盼你们二人能相互扶持,彼此珍重,互相托底,好好走下去,若他日后有何不妥之处,你尽管教训他就是,打坏了不要紧,我治,别打残就行。”
原本有些沉重的氛围被谢霏这后两句话轻松调节,沈玉本是正襟危坐,抚着茶盏的手指都透着几分郑重,结果听到最后差点没忍住笑意。
江邪不满地“啧”了一声,道:“这么向着他,谢霏,我看你干脆认他当你弟弟算了。”
谢霏弯了弯眸,从容地道:“沈公子同意的话,我没意见啊。”
白捡这么一个俊俏又彬彬有礼且武力高强的弟弟,她乐开花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