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但文浩轩自己可清楚极了,这便是他隐隐触碰却一直没能突破的那道无形壁垒,是他静心养剑数日也没能踏足的下一个门槛。
他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沈玉,不由得苦笑一声,心中生出一股荒谬之感,生死搏杀中突破尚能理解,但在这切磋比试的关键时刻突破,他真是很无力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不再试图强行催动那阻滞的内力,将全部心神内敛,吐纳调息。
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轻微声响,下一瞬,紊乱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四周荡开,沈玉也不由得退开了两步。
就在那股紊乱的内力洪流几乎要冲垮他意志的堤坝时,困扰他多时的壁垒,在这连番冲击下轰然崩裂,胸腔当中那阵淤塞感瞬间消失无踪。
奔涌不息的内力洗刷着他被拓宽的经络,带来一阵酥麻和清明,整个人的气息舒畅又内敛,除却充沛的力量,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盈。
在场众人皆察觉了他这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气息,沈玉亦有些愕然,谁也没想到,文浩轩竟是毫无预兆地在比试当中突破了瓶颈。
而沈玉的敏锐和这番君子做派也着实令不少人惊讶,殷无双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看向沈玉的眼神当中添了些许感激。
片刻后,文浩轩缓缓睁开了双眼,随后躬身行礼,朝沈玉道了声谢:“沈公子,多谢留手。”
说完,他轻吐了口浊气,收剑归鞘,再次开口:“我认输。”
他突破的机遇在台上,但这本质上还是场比试,如果对手没有沈玉这般敏锐,只当他方才的那一下是破绽,那他就已经输了,他的确是想赢,但更不能把别人的善良和风度踩在脚下。
台下一片静谧,沈玉一愣,随即出声:“我不接受。”
文浩轩下台的脚步一顿,转头看他,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沈玉道:“你突破在即,此乃意外,就此认输,岂非算我胜之不武?”
沈玉抬手挽了个剑花,再起剑势,嗓音依旧清冷,眸中却闪着碎光:“文兄,请。”
文浩轩面色复杂,若非对规则的尊重以及对沈玉的回报,就此认输的确不是他的风格,诚如沈玉所说,也辜负了他这番苦心成全,他看着沈玉眼中跃动的战意,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瞬间冲散了他心中的重重顾虑。
“我知道了。”
长舒了口气,文浩轩转身面对沈玉,眼神明亮,重新握住了剑柄,缓缓抽剑出鞘,无形的气浪荡开,他屈指弹了一记荒的剑脊,伴随着剑身嗡鸣,朗声道,
“沈公子,可要小心了!”
音落,他便如一支离弦的箭,身形化作一道青影,长剑疾冲,直扑沈玉。
扑面而来的剑气带着割裂空气的锐响,文浩轩的剑意与气势较之前已是云泥之别,清逸未变凛冽更甚,内息变得更加凝练,动作间也多了几分轻盈。
剑锋未至,劲风已然吹至沈玉襟前,沈玉面不改色,眸底沉静,足尖在地上一点,惊鸿展翼,整个人几乎是擦着那要命的剑尖向后飘然而退,手腕迅疾翻转,长剑回挑,似游鱼摆尾,灵巧又出其不意。
文浩轩瞳孔骤缩,及时改变剑招轨迹格挡,眨眼间攻防轮换,沈玉招式陡然凌厉,内力较之前更加强悍,那剑势竟也比先前更盛。
叮叮当当的密集撞击声再度响彻擂台,罡风交织,离擂台近一些的人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二人挥洒而出的剑意。
沈玉这不经意间的提升,也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就像那辽阔无垠的天际,无人知晓其极限在何处,江邪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那抹白色身影,哪怕是曾见识过沈玉那恐怖如斯的成长速度,再见仍是会惊讶于他的愈战愈勇。
而场中的文浩轩体会更深,他心下有感,若不是自己突破了瓶颈,只怕根本接不下沈玉这么多招,方入新境,就有如此对手试剑磨锋,无论输赢都是他赚到了,思及此,他胸中战意燃起,劲力贯通,手下动作再添几分刚猛。
“铛——”
剑锋交击比先前更加勇猛,清脆的震鸣划破长空。
反作用力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滑退半步卸力,各自剑刃都在剧烈嗡鸣震颤,昭示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凶险交锋。
文浩轩抓住这一间隙,低喝一声,手腕翻飞,长剑在刹那间反扑,剑影重重,交织成网,沈玉瞬间陷入守势,却未见慌张,精准格挡住几招,随即脚下生风,疾退而出,并不恋战。
但文浩轩咬得很紧,剑招空隙辅以拳脚,阻挡着沈玉那精妙的身法。
沈玉罕见的觉出了棘手,不过随之而来的战意更甚。
两人从擂台这侧一路打到另一侧,不过须臾便又过了近百招。
就在沈玉旋身踢开一记扫腿之时,剑风再度袭来,沈玉心念一动,矮身避开剑锋,紧接着内力涌动,借着身形遮挡,剑柄猛然调转,原本上撩的一剑突然改为横劈。
“锵!”
又是一记重击,文浩轩虽没料到沈玉突然变招,但反应极快,侧身跨出一步,竖剑相抵,剑势未退,迎着沈玉的剑回顶。
沈玉却不硬接这力道,灵巧旋身,手臂带动长剑划出一道圆弧,贴着荒的剑脊自下方滑开,两剑即将分离时,他撩开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文浩轩一眼。
文浩轩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连忙后撤收势,然而为时已晚,他快,沈玉更快,拇指抵住剑柄,手腕极快地一翻,本来已经卸了力的长剑突然反撩,猛然磕开他的剑尖,紧接着招式再变,剑尖直直指向他咽喉。
这反转来得太快,文浩轩仓促间格挡已来不及,只能仰身疾退,险险避过锋芒,然而谁也没想到,沈玉竟然还能提速,一击不成,后续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凌厉诡谲,剑势风卷残云,如惊涛拍岸。
文浩轩气息蓦地一乱,分明是在烈阳下,却被沈玉这接连不断密不透风的剑招逼得冷汗直流,终是棋差一招,错步晚了一瞬,再抬头时,剑尖直点眉心,仅余三寸之距。
尘埃落定,他紧绷的那根弦陡然一松,舒了口气,笑道:“沈公子好剑法,我输得不冤。”
沈玉收剑归鞘,颔首致礼:“承让。”
台下众人此刻好似才回过神来一般,爆发出成片的叫好声,然而这声浪刚掀起来,便戛然而止。
台上二人皆觉奇怪,目光同时扫向台下,俱是一愣。
临近擂台的人群豁出一道裂口,从中迤迤然走出一人,气场强大,锋芒内敛,正是殷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