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不再多言,右脚踏地,朴刀在他手中如同无物,舞动间带起沉闷的呼啸,刀面划破空气,刀锋未至,凌厉的劲风已吹得沈玉鬓发飞扬。
沈玉面无波澜,不慌不忙地往左侧滑出去一步,刀锋紧贴着他胸襟划下的一瞬,他手腕一翻,长剑旋动,剑脊迎上王奎沉重下劈的刀口。
王奎刀势落空,却并不急躁,他深知沈玉身法诡异,一击不成是常态,他沉腰立马,粗壮的臂膀再次发力,身形翻飞,朴刀抵着沈玉的剑,改劈为扫,刀光翻滚如浪,势大力沉。
沈玉也不硬接,脚下步法玄妙灵动,腰身一扭,紧贴在刀锋上的长剑由挡变划,卸力的同时化守为攻,瞬间化作一道清冽寒光,贴着刀身疾掠而出,直削向王奎粗壮的手腕,王奎当机立断,弃了攻势转而斜里撩开剑锋,并连退三步试图拉开距离。
但沈玉又岂会放过这等机会,不依不饶贴身而上,剑招陡然凌厉,王奎挥刀作挡之时,沈玉抓住空隙长腿横扫出去,王奎咬牙以臂膀硬接了下来,以换朴刀再次劈斩而出的机会。
二人顷刻间就过了上百招,金属撞击声伴随着飞溅的火星炸响,其中不乏拳肉骨骼相撞的沉闷声响。
台上二人对阵激烈,台下众人看得也是心潮澎湃,目不转晴,景昀几人小声分析着那两人的招式技巧,求知若渴。
唯有江邪没去看那些招式,他拿着沈玉的剑鞘,抱臂盯着台上那衣袂翻飞的翩翩公子,视线专注而温柔,唇边勾着有些自豪的弧度,他的眼中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人。
他想心无旁骛地看沈玉打完这场,但余光却瞥见了右侧不远处的何承泽以及几个穿梭在人群中的青云宗弟子,其行进方向是……
江邪偏头看了一眼,心下了然,云澜与周雪瑶的这一局已经毫无悬念地分了胜负,周雪瑶显然也看到了直奔她而去的那几名青云宗弟子,同云澜和燕云昭说了句什么,随即转身汇入熙攘人群。
那几人见状立马加快了脚步,与此同时,何承泽也加快速度从江邪身后穿过,却在即将与他错身之时陡然驻足,原因无他,一把红木鎏金剑鞘就插在他面前的地上,距他靴头仅三寸之差。
他怒火升腾,抬头看去,入目是那张妖异的狐纹面具,然后便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这人气质似曾相识,何承泽心头一凛,他认出来了。
上次险些被这人逼上绝路,后又被沈玉嘲讽了一番,此等奇耻大辱他又怎可忘怀。
“是你!”何承泽咬着后槽牙说出了这两个字。
何承泽没江邪身量高大,此刻他立在那儿宛如一堵墙,牢牢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一耽搁,周雪瑶早就不见了踪迹,他本是想借这点时间尽快抓回周雪瑶,但奈何那小妮子过于警觉,现在他又被拦了一道,他有预感,去抓她的那几人只怕也会无功而返,他也是上午才发现,周雪瑶的功夫底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些,若不是不曾对他设防,只怕当初制服她也要花几分力气。
江邪慢条斯理地抽回剑鞘,居高临下地看他,语气轻蔑:“你好啊,手下败将。”
多么耳熟的几个字,何承泽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云澜如此说之时他只是气恼,但现在说这话的是江邪,他便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一介在他眼里上不得台面的鼠辈,也敢如此挑衅,未免太过狂妄。
江邪对他这阴狠到好似要生吞活剥了他的眼神视而不见,语气里嘲讽意味不变:“怎么,不服?”
何承泽攥紧了拳头,但察觉江邪周围那几人投过来的视线,他又硬生生忍住了动手的冲动,他现在只有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有失体面,况且,他还有下一轮比试,不能把力气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阴鸷的目光掠过台上的沈玉,又回到江邪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技高德薄,尽是些下三滥的招数,我倒是真比不过,你我的账,自有清算之日,只希望沈公子不要近墨者黑,一错再错。”
“随时奉陪。”
江邪嗤笑一声,毫不在意他这番对自己的贬低,倒是后面那句提到沈玉的话,让他眼底瞬间闪过了一抹戾气,唇边弧度收了几分,忽然靠近一步,微微俯身,那股迫人的气势瞬间压得何承泽呼吸一滞。
“收起你那腌臜心思,再敢往他身上攀扯……”江邪的声音压得极低,阴冷好似毒蛇,“我会让你那张嘴,这辈子除了惨叫,什么都吐不出来,不信你就试试。”
何承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江邪眼中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清晰可见,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背上竟在这夏日里渗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
“铛!”
一声格外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从台上炸响,惊得何承泽骤然回神,他下意识退了一步,而江邪冷嗤一声,没再分给他任何眼神,转头看向擂台。
台上沈玉与王奎的对决已经进入紧要关头,沈玉身形如鬼魅,他此时的状态竟是比先前还要高,长剑流光,寒气逼人,角度刁钻直刺王奎的几处大穴。
王奎被这无迹可寻的剑势逼出了窘迫,他瞳孔骤缩,猛地一个铁板桥硬生生后仰,同时身躯不可思议地向侧面滑开半尺,沉重的朴刀在空中划过一个惊险的圆弧,刀光如瀑,试图封死追袭而来的长剑。
沈玉反应极其迅速,矮身躲过横劈而来的刀锋,同时以鬼魅身法贴近,借助身形遮挡,右手转剑,反手握住剑柄出其不意地斜上一顶,刚好撞在王奎抓握刀柄的手腕之上,撞得王奎手腕一麻,刀锋偏离原本的轨迹,擦着沈玉身侧落下。
王奎大惊,疾退而出,沈玉没给他这个机会,剑光紧随而至,接连几下撞开负隅顽抗的刀刃,再次近身,一手制住朴刀刀柄阻拦其去势,一手带着剑刃上撩,动作迅捷毫不拖泥带水,寒锋利落地划开了王奎臂弯处衣料,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趁王奎吃痛,左手收拢内力一掌推出,打在了王奎右肩。
王奎不可控地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再抬头时身子一僵,泛着寒光的长剑就架在他颈侧。
见他不动了,沈玉顺手挽了一个剑花收剑,王奎低头一瞧,才知自己已经踏出了擂台划线。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朝沈玉抱拳:“沈公子武艺高强,王某输得心服口服!”
“承让。”沈玉亦作一礼,淡声道,只是看着王奎的眼里多了几分复杂。
他此刻才反应过来,王奎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换了对手,他又何尝不是堵了他原本的路,心中蓦地多了层愧疚,以他的实力,是该能进入一下阶段的,但现在,却只能遗憾止步于此。
他无声吐了口气,与之错身时,低声道:“抱歉。”
王奎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这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赢了比试为何要同他道歉,本就是他技不如人,若是因为伤到他,那就更没必要了,只是手臂划伤,又没伤及根本。
他爽朗地笑了笑,声音粗犷但真诚:“不必如此,此番对阵我已收获良多,还要谢过沈公子全力与我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