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几人聊的火热无人在意,沈玉悄然离席,往柜台走去。
“曲老板。”他轻敲了敲柜台。
曲娘子从账本里抬起头,见是他,笑了笑道:“呦,沈公子啊,怎么了,可是酒不够了?”
说着她便要起身去拿酒,被沈玉抬手制止了:“那倒不是,是我有几件事想问问你。”
曲娘子愣了愣,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公子想问什么?”
“您在这儿开客栈多久了?”
“嘿呦,这满打满算也有六七年了。”曲娘子摸出点门道,问,“公子可是想找人?”
沈玉没否认,道:“说起来挺巧的,我一位朋友的母亲也是晋阳人,但是十几年前同他走散了,后来偶然一次得知了他母亲的消息,可天不遂人愿,他母亲已经离世多年了,如今我来晋阳,有心想替他寻一寻他家旧址。”
曲娘子恍然大悟,但随即有些抱歉地道:“我这脑子也不怎么记事,街坊邻居家长里短的也不一定记得全,公子不妨说得再详细些,比如姓氏,夫家,家里营生什么的,我若是有印象便是最好,若是我没有印象,也定会多帮你留意,得到消息就立马告知公子。”
沈玉道了谢,然后说:“我这位朋友姓宋,他母亲恰好和曲老板祖上同源,也姓曲,我猜想曲老板应是认识她的。”
其实沈玉的前一句话只是猜测堆砌,如此笃定的说出来,也只是试探一番。
曲娘子的脸色从那个“宋”字开始便有些僵硬了,听到最后更是连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了,她紧紧盯着沈玉那张淡然无波的脸,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玩笑之意。
她的反应也尽数落在沈玉眼中,他明白自己猜对了。
曲老板和碧落城郑融的妾室曲莹儿,果然有关联,既然青鱼纹的其中一个含义可能是代表宋家,而江邪身边亲近之人中姓宋的唯有一个,那就是宋清。
“曲老板不必惊慌,几年前应该也有一人来此问过你,我同他一路,问这些只是求证一些事。”
闻言,曲娘子回神,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轻叹了口气,道:“公子同三年前来问我的那个人,几乎是一样的说辞,只不过,你比他知道的多一些。”
沈玉自然明白,他能问出这些,全凭当初江邪在碧落城问出的线索反推而来,而江邪恐怕仅有那天南海北随处可见的姓氏一条线索。
“晋阳姓曲的人家,其实很好找,因为除了我以外,全都成了一抔黄土。”
曲娘子低声娓娓道来,“曲莹儿是我姑姑,二十五年前,她被宋家现在的家主宋守仁纳进了府,因为我姑姑生下了他的孩子,那时我爹爹刚开了家医馆,维系着家里的生计,而宋家掌握着药材渠道,我家不敢得罪他们,便应了这门婚事,起先我爹爹还说姑姑是去享福的……”
曲娘子冷笑一声,全是屁话,那样盘根错节的大家族,后宅岂有安宁。
曲莹儿生的漂亮,又已为他生了个儿子,深得宋守仁宠爱,他当时的正室夫人并不是现在宋鑫和宋辰逸的母亲。而那时他一直没有子嗣,宋夫人善妒,府里其他妾室也没有动静,所以曲莹儿的出现,几乎是所有人的眼中钉,克扣月钱、缩减吃穿用度都是常有的事。
也就是她刚进宋府的两三个月后,后宅又一个妾室怀了孩子,紧接着两年内,陆续传来喜讯。有人说曲莹儿是送子观音,有人说是宋夫人心胸宽广,还有人说,是宋夫人失势,宋府后宅没人管了。
怪可笑的,揣测当家主母失势。
曲莹儿的日子真正开始变得难过是从她儿子四岁开始,宋家老夫人给他取名宋清,本意在清廉正直,却没想到一语成谶,教书先生仅教了他几节课,便直呼他天生就是做官的料,也正是这句话,葬送了他们母子的好日子。
后宅纷争,严重是会死人的。
宋清那年差点死在池塘里,母子连心,曲莹儿便生出了离开的念头,但这谈何容易,其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曲娘子当时年纪小,也不懂其中弯弯绕绕,总之最后她姑姑只带走了几件衣服和她的儿子,若说唯一算得上是宋家的东西,就只有宋清满月之时,宋家老夫人给的一枚青鱼衔珠玉坠。
曲莹儿带着五岁的宋清离开晋阳之前,将那枚玉坠碎成了两半,留给了她一半傍身。
“所以三年前,那人拿着那半块玉坠来找我时,我险些以为他就是我姑姑的儿子。”
如此说来,一切就都连起来了,宋清调查他自己的身世,除了他母亲的姓氏和他自己那只剩一半的玉坠以外什么都不知道,刚好江邪的手伸到了晋阳,又遇到了在此处经营酒楼客栈的曲娘子,从她这里知道了曲莹儿,又一路顺藤摸瓜,查到了郑融。
沈玉垂眸看着曲莹儿脸上的怅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宋清还活着,但他的人生轨迹却同他的名字相距甚远。
曲莹儿收回思绪,看着他,问道:“沈公子只是想知道这些往事么?”
沈玉顿了顿,他当然不只是为了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宋墨,听云澜他们谈论的意思,宋墨在宋家没什么权势,宋守仁让他做什么,他就只能做什么。
他有种直觉,宋墨最开始点出他的身份,并彰显了对昆仑山的好奇,这非宋守仁的意思,而是他自己擅作主张,只是为什么?
别人大多明里暗里藏着掖着自己的目的接近他,但宋墨偏偏做了那打草惊蛇的棍,直接拉起了他对宋家的防备心,与其说是试探,倒不如说是在警醒他,或是暗示他离宋家远点。
“沈公子?”曲娘子疑惑地声音传来。
沈玉回神,应了一声,然后问道:“曲老板,是因此才对宋家人避而不见的么?”
曲娘子动作微顿,她几乎立刻就知道了沈玉真正想了解的是谁。
艰难的控制自己不去深入想他,曲娘子缓缓眨了下眼,视线有一瞬向右一撇,承认:“是,我姑姑因宋家十几年未曾归家,客死他乡,我家医馆也因宋家打压,入不敷出,债务累累,所以我厌恶宋家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