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刚触到新石台,胸前玉佩又是一烫。
云绵绵猛地顿住,呼吸一滞。刚才那声“快逃”,像根细针扎在耳膜上,挥不去。
她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把碧玉葫芦往怀里按了按。这玩意儿平时死气沉沉,今儿倒像是活了过来,连带着残玉也在掌心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翻腾。
远处那柄倒插虚空的断剑虚影缓缓旋转,雾气低垂,整个月华秘境安静得诡异。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还伴着清脆的算盘响。
“叮——咯。”
“叮——咯。”
一听这动静,云绵绵眼皮直跳。
云砚来了。
她迅速把手缩回袖中,脸上立马堆起三分笑七分欠:“哟,这不是咱们云家最抠门的老财神爷吗?大半夜不数铜板,跑这儿来查账?”
白发童颜的老爷子提着个酒壶晃进来,鎏金算盘夹在腋下,眯眼打量她:“小祖宗,你再敢把我藏在雷池底下的醉仙酿全倒进去,我就把你月例扣到只剩三颗灵石。”
“哎呀,您怎么知道我要倒酒?”她歪头装无辜,“我这不是怕它过期嘛,修行界可没有‘临期打折’这一说。”
云砚冷哼一声,抬手就要弹她脑门,却被她灵巧躲开。
“少贫。”他瞪她一眼,目光扫过她脚下的石台,“你动了剑阵节点?”
“就碰了一下。”她摊手,“结果人家守阵老太婆非说我亵渎,差点拿藤条给我编个花环戴头上。”
“那是青璃前辈。”云砚脸色微变,“她不会无故出手。”
“那她为啥不说人话?”云绵绵撇嘴,“问点事就跟挤牙膏似的,一句半句还带加密。”
云砚沉默片刻,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空酒坛子,仰头灌了一口,其实早就见底了。
她盯着他动作,心里咯噔一下。
云砚喝酒,从来不是好事。
尤其是喝空坛子的时候。
她慢悠悠凑上前:“云老,您这酒量不行啊,才一口就脸红了?我记得您上次喝十坛都没事儿。”
“谁脸红了?”他恼羞成怒,“这是……这是月光反光!”
“哦~”她拖长音,“所以您现在是靠月光暖身子?要不我给您烧堆火?”
“你少给我装傻!”他一拍大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想套我话?没门!”
云绵绵眨眨眼:“我能有什么主意?我就想知道,我妈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空气瞬间凝了一瞬。
云砚的手指在算盘珠上轻轻一拨,发出极轻的一声“咔”。
“不该问的别问。”他说。
“可我已经问了。”她声音不高,却稳,“而且,刚才玉佩发热,我听见她叫我‘快逃’。”
云砚猛然抬头,眼神剧烈闪动。
“你……你说什么?”
“我说,”她往前一步,直视他,“我娘的声音,从玉佩里传出来的。她说——快逃。”
老头儿嘴唇抖了抖,忽然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碧玉葫芦,掀开塞子闻了闻,又倒出来一滴沾在指尖。
“这味道……不对。”他皱眉,“你怎么用空间灵泉泡过这葫芦?”
“不然呢?”她耸肩,“总不能拿它装洗脚水吧?灵泉养器,多正常。”
“正常个鬼!”他低声骂道,“这葫芦本就是你娘的贴身法器,沾了她的气息,再被你用灵泉温养这么久……等于开了共鸣锁!你现在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幻觉。”
云绵绵心跳加快,面上却不露:“所以呢?能让我看见真相?”
“不能。”云砚咬牙,“因为我知道也不能说。”
“为啥?”她冷笑,“怕天打雷劈?还是怕被人挖了舌头?”
“是魂契。”他声音压得极低,“三百年前,老祖救我一命,我立誓永不泄露云家秘辛。违者,神魂俱灭。”
她盯着他,忽然笑了:“那你现在喝这么多酒,是想借醉破誓?”
“我没喝!”他吼完,又泄了气,喃喃道,“我只是……只是今晚特别想喝。”
云绵绵看着他颓然坐下,抱着空酒坛子像抱着孩子,心里一揪。
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抽出一根空间丝线,极细,几乎看不见,悄悄搭上他的手腕。
“云老,”她轻声道,“您说,如果一个人明明活着,却被当成死了,算不算冤?”
“当然算。”他闷闷答。
“那如果她是被自己人献祭给外人换好处呢?”
云砚浑身一震。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我猜的。”她语气轻松,“毕竟林家这些年捞了不少油水,总不能是凭空来的吧?”
“闭嘴!”他突然暴起,“这种话不能乱说!”
“我不乱说。”她平静地看着他,“但我娘的魂灯灭了那天,你躲在祠堂哭了整整一夜。那时候我就在想,一个圣女去世,值得你哭成这样?除非……她不该死。”
老头儿踉跄后退两步,脸色发白。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他喃喃,“那是仙界的要求!每百年一次献祭,才能维持护族大阵!否则整个云家都会被魔域吞了!”
云绵绵呼吸一紧。
来了。
她指尖微动,空间丝线轻轻一引,云墟之力悄然渗入云砚眉心,短暂松动了魂契封印。
“那为什么非得是我娘?”她追问。
“因为她是最强的雷灵体!”云砚脱口而出,“血脉最纯,灵力最盛!只有她的血和魂,才能激活祭坛!其他人……根本不够格!”
话出口的瞬间,他猛地捂住嘴,眼中满是惊恐。
“我……我说了?我怎么能说……”
云绵绵没说话,只是迅速将残玉贴在玉佩上。
嗡——
一道光影骤然浮现。
血色祭坛高耸,铁链缠绕中央女子身影。她白衣染血,长发散乱,左耳戴着一朵雷纹花。
正是她母亲。
几名披着银灰长袍的身影站在坛边,面无表情地念诵咒文。其中一人抬起手,一道光柱贯穿女子心口,抽取灵力汇入天空裂缝。
而裂缝之上,隐约可见一座浮空宫殿轮廓。
“妈……”云绵绵喉咙发紧。
影像戛然而止。
她低头看着手中玉佩,指尖冰凉。
云砚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完了……我违背誓约了……我会死的……”
“不会。”她忽然笑了,声音轻飘飘的,“您喝醉了,胡言乱语而已。我娘可是病逝的,谁不知道?您这酒品越来越差,连梦话都开始编故事了。”
说着,她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实则指尖已将那段影像刻入贴身玉简。
“走吧,我扶您回去。”她叹气,“明天还得替您还酒债呢,掌柜的说了,再赊账就拿您的算盘抵。”
云砚迷迷糊糊点头,被她搀着往外走。
路过偏殿时,她把他安置在软榻上,顺手布了道隐息阵。
“睡吧。”她轻声道。
转身走出几步,她停下。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藏在暗处。
她从怀里取出玉简,指尖抚过表面。
“仙界……”她低声说,“你们要的祭品,这次换我来送。”
忽然,玉佩再次发烫。
她低头一看,原本温润的玉石竟浮现出一道细小裂痕,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力量。
紧接着,残玉也震了一下。
她心头一跳。
还没等她反应,耳边传来极轻的一句话:
“绵绵……不要点亮最后一座台。”
她猛地抬头,四周无人。
只有窗外风拂过檐角铃铛,发出清脆一响。
她握紧玉简,一步步退回殿角阴影里,目光死死盯着祭坛方向。
下一瞬,她抬手掐碎一枚雷符,火光映亮她眼底的决意。
脚边石缝中,一株枯草正缓缓抽出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