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绵绵跌坐在地,指尖还沾着烧饼的碎屑,眼睛睁得圆溜溜,像是真被吓懵了。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微微喘着气,像只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糯米团子,湿哒哒、软乎乎,看着就让人不忍心再逼问。
可没人注意到,她垂下的右手正悄悄在裙摆上画了个圈——那是云家失传的“回溯引”,专用来标记神识残留路径。刚才那道黑雾扑向林素婉时,她已经顺手把一缕空间气息缠了上去。
现在,只要对方走出三步,她的锦鲤触觉就能自动追踪。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林素婉的声音冷了下来,往前逼近一步,袖口微动,一粒珍珠从她指尖滑出,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柔光。
这珍珠不对劲。
云绵绵心里警铃大作,识海中一行小字闪现:**该抢了,宿主。**
她立刻咬住下唇,肩膀抖了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帮忙……”
林素婉盯着她,忽然笑了下:“你说地底在叫你?那你有没有听见它叫你什么?”
空气一凝。
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连躲在后方的云翳都眯起了眼,银鱼佩贴在掌心,灵识全开。
云绵绵眨了眨眼,泪珠在眼眶打转:“它……它好像说‘回来’……但我听不太清,是不是因为我太小了?大人听得懂吗?”
这话一出,林素婉瞳孔猛地一缩。
她左手不自觉地按住心口,锁骨处的魔纹轻微抽搐了一下。
几乎同时,那粒珍珠离她指尖更近了些,表面浮起一层薄雾般的光晕,隐隐有细小虫影在其中蠕动。
噬灵虫。
云绵绵人形鉴宝仪瞬间识别:内藏未孵化幼卵,专用于探测异种灵根波动,一旦接触目标皮肤,便会顺着汗毛孔钻入经脉,逆向扫描灵力属性。
好家伙,这不是试探,是现场做基因检测?
她心头冷笑,面上却慌得更快了:“姐、姐姐你脸色好白啊……是不是刚才那黑雾伤到你了?”
说着,她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枚丹药,举起来晃了晃:“这是我昨天找三长老要的清心丹,能稳神识!你要不要也来一颗?我看你眉头一直皱着,肯定心神不宁!”
林素婉目光落在那颗丹上,没接。
她太了解这种“巧合”了。一个七岁小孩,前脚刚触发禁制,后脚就掏出能压制神识反噬的丹药?谁信?
但她不动声色,反而轻轻一笑:“你倒是贴心。”
话音未落,她指尖珍珠倏地收回袖中,动作快得没人看清。
云绵绵松了口气,顺势把手往前一递:“那……那你拿着呗?我不怕浪费,三长老给了我好几瓶呢!”
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了半寸,丹药脱手而出,“啪”地掉在地上。
“哎呀!”她惊呼一声,赶紧去捡,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学走路的娃。
可就在弯腰瞬间,另一枚藏在指缝里的清心丹已被她塞进嘴里,还故意嚼了两下,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先试毒嘛,”她抬头傻笑,“我们云家规矩,给别人东西之前得自己先吃一口,不然不吉利。”
林素婉眼角抽了抽。
这理由荒唐得让她差点笑出来。
但下一秒,她又冷静下来——这孩子不怕死?
她迟疑片刻,终于伸手,从地上拈起那半粒残丹,指尖微不可察地蹭过表面。
云绵绵屏住呼吸。
成了。
幻心草无色无味,混在清心丹表层粉末里,只有通过神识探查才会触发反应。一旦吸入,会在短时间内制造“灵根紊乱”的假象,让施术者误判目标体质。
而她刚刚,已经在丹药落地时用族纹偷偷激活了药性。
林素婉将残丹捏在手中,闭目调息。
几息之后,她眉心微颤。
果然——感知中的云绵绵灵根呈现出混乱交错的状态:雷灵根忽强忽弱,光暗气息交缠不清,像是尚未稳定的小孩,随时可能走火入魔。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按理说,昨晚剑冢破阵时那股精准的操控力,绝不是一个灵根不稳的孩子能做到的。
可眼前这个,分明就是个运气好到爆棚的幸运儿,靠瞎猫碰死耗子撞开了封印。
她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着云绵绵:“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头晕?夜里会做梦吗?”
“会啊!”云绵绵立刻点头,“梦里老有人叫我回家,但我找不到门在哪……是不是我太想妈妈了?”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配上那张奶凶奶凶的小脸,杀伤力直接拉满。
林素婉沉默了一瞬,终于把残丹收进袖袋:“以后别乱碰封印类阵法,你承受不住。”
她转身欲走。
云绵绵松了口气,低头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心想这波操作堪称教科书级反向钓鱼。
可就在这时——
“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人群外传来。
云砚拄着鎏金算盘慢悠悠走来,白发飘飘,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径直走到林素婉面前,一把夺过她袖袋里的残丹,放在鼻下一闻,脸色骤变:“掺了幻心草?谁给你的?”
全场哗然。
林素婉猛地抬眼:“你说什么?”
“我说——”云砚冷笑,“清心丹味道不对。幻心草虽微量,但和丹方相冲,服多了会引发神识错乱,轻则失忆,重则疯癫。”他眯眼看向云绵绵,“小丫头,谁让你加这玩意儿的?”
云绵绵瞪大眼睛,一脸无辜:“我没加啊!这是三长老亲手给我的!我还留了一瓶在储物戒里,你要不要看?”
她说着就要掏戒指。
云砚却摆手:“行了,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下次别用这么明显的药,换点别的。”
然后转身就走,算盘珠子哗啦响了一路。
林素婉站在原地,手指攥紧了袖袋。
她不信。
这老头分明是在给她使绊子。
可问题是……为什么?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麻。
刚才那短暂的灵根紊乱感,是真的。
还是幻觉?
她缓缓抬起眼,再次望向云绵绵。
后者正蹲在地上,一边吹凉刚捡起来的烧饼,一边小口啃着,腮帮子鼓鼓囊囊,活像个偷吃了供品还不自知的小狐狸。
可就在她抬头的一瞬,两人视线撞上了。
云绵绵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林素婉心头莫名一寒。
她突然意识到——
从头到尾,这个孩子都没解释过自己为何偏偏插偏三寸。
也没否认过“故意”二字。
她只是用眼泪、烧饼、清心丹和一句句“我不知道”,把所有质疑都变成了对她的心疼与轻视。
而现在,她甚至借着一次“失误”,把一颗带追踪的丹药,堂而皇之地送到了自己身上。
这不是天真。
这是钓鱼执法。
她猛地转身,袖袍翻飞,裙摆扫过地面时,那层暗纹微微蠕动,似有虫影一闪而逝。
云翳在人群后方咬牙,银鱼佩烫得几乎握不住。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这丫头必须死。
可当他抬头再看时,云绵绵已经站起身,拍了拍手,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她嘴角还沾着芝麻。
但她掌心的族纹,正在无声发烫。
识海深处,残剑轻轻震动。
地底裂缝中的低语仍未停歇。
“归——来——”
她微微侧头,仿佛听见了什么。
然后,她悄悄摸了摸腰间的碧玉葫芦。
里面,那枚火灵晶碎片正静静躺着,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
就像昨夜她亲手划开的地脉命门。
而此刻,林素婉衣袖上的清心丹残渣,正渗出一丝极淡的青烟,顺着风,缓缓缠上她腕间红绳。
那是她从小戴到大的辟邪饰物。
也是唯一能连接她体内半魂的媒介。
云绵绵勾了勾唇。
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