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对方笑得温柔又残忍。
空气凝固得像块冻住的浆糊,动一下都费劲。她的手指还死死攥着云砚给的玉简,掌心已经被边缘硌出了红印。那道复制出来的“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对准自己眉心——
“咔。”
细微的裂响从丹田传来。
云绵绵猛地弓起背,像是被人拿锤子敲中了脊椎。光暗灵根在体内疯转,左眼金光炸开又熄灭,右眼黑雾翻滚如沸水,两条能量流撞在一起,直接在经脉里打起了群架。
疼是肯定的,但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她居然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痛,而是那一瞬间涌上来的念头:**我真的活该死在七岁那天吗?**
这个想法一冒头,四周的乱流立刻呼应似的扭曲起来,无数画面贴着她脸颊掠过:族会上众人唾弃的眼神、庶支长辈假惺惺的安慰、母亲抱着婴儿低声啜泣……每一帧都在说:“你不该活着。”
她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
“谁准你们替我判死刑了?”她嗓音发哑,“机缘是我抢的,脸是我打的,命……也是我自己续上的!”
话音刚落,胸口莲花纹突然烫得吓人,像是有人往她骨头缝里塞了块烧红的炭。紧接着,脑海深处浮现出一行小字:
**他来了。**
没头没尾,却让她呼吸一滞。
下一秒,整片混沌空间“嗡”地一震。
一道剑鸣撕开黑暗,清亮得不像人间该有的声音。紫黑色的乱流被硬生生劈成两半,银光自裂缝倾泻而下,照亮了一道玄衣身影。
虚影踏光而来,鸦青长发随风轻扬,腰间那柄斩相思依旧未出鞘,可光是站在这儿,就压住了所有躁动。
云绵绵愣住。
这不是洛玄离。
至少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会弹她脑门、喝酒喝到半夜嚷着要写《养崽心得》的大叔。
这道影子太冷,太静,像一把沉在深潭底上百年的古剑,哪怕只是轻轻颤动,也能让天地变色。
他看都没看那些扑上来的幻象,抬手就是一斩。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炫目的光影。可就在那一瞬,所有围绕她的记忆碎片——七岁的惨叫、母亲举刀的画面、林素婉流泪的模样——全都被抹去,干净得像从没存在过。
连带着那股压制她灵根的力量,也烟消云散。
世界安静了。
她喘着气,身体还在抖,但经脉里的剧痛已经退潮。虚影缓步走近,在她面前停下。
她仰头望着他,喉咙发紧:“你……是谁?”
他没答,只是抬起手。
指尖碰到她额前莲花纹的刹那,一股暖意顺着眉心流入四肢百骸,像冬夜里有人悄悄给她盖上了被子。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闭眼。”他的声音低低的,熟悉得让她鼻子发酸。
再睁眼时,虚影已经开始变淡,轮廓模糊得像是风吹过的烛火。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想去抓,却只捞到一片凉风。
就在他即将彻底消失前,嘴唇微动,落下两个字:
“等我。”
然后,碎成点点银光,散入虚空。
……
风停了。
乱流不再翻涌,四周的压迫感减弱了许多,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云绵绵站在原地,手指仍悬在半空,掌心的玉简还在微微发烫。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刚才那一幕……真的是洛玄离吗?
如果是,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他能在这种地方留下力量?如果不是,那这道剑意为何会认她?又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摸了摸额头,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等我?”她喃喃,“等什么?等你来救我?还是等你自己想起来……你也骗过我?”
自从觉醒血脉那天起,所有人都当她是草包,是累赘,是可以随便牺牲的棋子。只有洛玄离不一样——他收留她,教她练剑,甚至为了她在宗门大比上跟长老拍桌子。
可现在想想,他是不是也一直在演?
演一个不在乎的小叔,演一个只会喝酒的懒师父,其实早就布好了局,等着今天这一刻?
她越想越冷。
但奇怪的是,心里某个角落,竟然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还记得要来。
至少……没丢下她。
她深吸一口气,把玉简塞进袖子里,正准备迈步,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前方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不知何时浮现出几粒细小的光点,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慢悠悠地飘着。
它们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指向更深的区域。
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大叔啊大叔,你是真怕我迷路,还是怕我说穿你的秘密?”
她抬脚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嘀咕:“下次见面,咱俩得好好算笔账。比如——你到底在我身上藏了多少后手?还有那条红绸带,真是辟邪符?我不信,肯定是定情信物吧。”
话音未落,脚下地面微微震动。
她顿住脚步,眯眼看向前方。
光点尽头,隐约浮现出一座石台的轮廓,上面似乎搁着什么东西,泛着淡淡的寒芒。
她没急着冲过去,反而放缓步伐,右手悄然滑向腰间碧玉葫芦。
就在她距离石台还有十步远时,最前面那颗光点突然停住,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提醒什么。
她屏住呼吸。
下一刻,石台下方的地缝里,缓缓升起一缕青烟。
烟雾不散,反而越聚越浓,最后竟勾勒出一个人形剪影——身形修长,肩宽腿直,手里还拎着个酒壶。
云绵绵瞳孔一缩。
这姿势……这站姿……
“洛玄离?!”她脱口而出。
剪影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将酒壶轻轻放在石台上,然后抬起手,做了个“推”的动作。
她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忽然传来一股柔和的推力,像是有人轻轻扶了她一把。
她踉跄一步,稳住身形时,发现眼前的光点路线变了。
不再是通向石台,而是拐了个弯,延伸向另一侧的幽暗通道。
她回头望去,那缕青烟已经散了,石台空荡荡的,只剩一只孤零零的酒壶静静立在那里。
她盯着看了许久,终于转身,朝着新路线走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铜钱,往空中一抛。
铜钱落地,正面朝上。
她咧嘴一笑:“老祖宗保佑,这次赌对了。”
继续前行。
通道越来越窄,两侧岩壁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滴落在她肩头,冰凉刺骨。她没躲,也没加快脚步,就这么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前方出现一道半开的石门。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像是极寒之地才会有的冰晶反光。
她伸手推门。
石门发出“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里面是一间圆形石室,中央并排放着两具冰棺,棺面结满霜花,看不清内部。
她站在门口,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就在这时,腰间的碧玉葫芦猛地一震。
她低头看去,只见葫芦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承受了某种无形压力。
她皱眉,正想检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很近。
近得像是贴着她耳朵说的。
“你以为……你能改命?”
她猛地转身——
一只手正搭在石门边缘,五指修长,指甲干净,袖口绣着熟悉的铜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