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温仁一脸忐忑地出现在竹林边缘时,桃栖和纪霏早已准备就绪。
桃栖翘着一条腿,姿态摆得十足,居高临下地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灰眸淡漠地俯视着他。
旁边,纪霏被麻绳捆着,口中塞着布,见到陈温仁出现,她立刻配合地发出“呜呜呜”的求救声,眼中泪光盈盈,将一个被绑架的柔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桃栖事先已经通过传书将“纪霏在我手上,携养根草至城外竹林交换”的信息传递给了他。
见陈温仁站定,桃栖面无表情,直接切入主题,不带丝毫感情地开口询问:
“东西,带来了么?”
陈温仁身体微微一颤,低下了头,却一时无语。
这反应让桃栖和纪霏心中同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桃栖微微蹙眉,抬手,凌空一拂,纪霏口中的布团便被灵力扯落。
“陈郎!救我!”
纪霏立刻用带着哭腔、饱含深情的嗓音喊道,目光紧紧锁定在陈温仁身上。
然而,陈温仁的反应却出乎了她们的意料。
他直接“扑通”一声朝着青石上的桃栖跪了下去,开始“咚咚咚”地磕头,声音带着绝望:
“前辈!养根草……养根草已经没了!晚辈实在是拿不出来啊!求求前辈,高抬贵手,放了霏儿吧!我愿用我的命来换她!求您了!”
桃栖:“???”
纪霏的表情凝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颤抖:
“陈、陈郎……没了……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没了是什么意思?!”
陈温仁依旧不敢抬头,只是一味地磕头,额头甚至已经见了红,却对纪霏的质问避而不答。
丫的?
该不会是不想拿出来,编谎话骗爷们说没了吧?
桃栖心中无名火起。
她抬手,掌心“呼”地一声爆发出火焰,将周围映照得明暗不定。她略带怒意地开口,声音也冷了几分:
“既然没有,那你还来做什么?!是觉得本座不敢杀她,还是不敢杀你?!”
陈温仁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却依旧只是磕头,仿佛除了这个动作和那句“用命换她”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
桃栖见此,心中那点看戏和试探的心思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白忙活的烦躁和荒谬感。
她意兴阑珊地抬手,指尖灵光一闪,捆着纪霏的绳子应声而断。
纪霏立刻挣脱束缚,踉跄着跑到陈温仁身边,扶住他还在不断磕头的肩膀,再次质问:
“陈温仁!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养根草到底怎么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陈温仁被她摇晃着,终于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泪水、泥土和血迹。
他看着纪霏,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解脱的复杂情绪,哑声道:
“我……我已经把整株养根草,都炼成丹药……给、给恨水服下了……”
……
竹林内,最终只剩下桃栖一人。
先前布置的场景显得如此可笑。
她解除了“花存仙”的画皮状态,恢复了本体那副娇小的模样,毫无形象地呈一个大字型瘫倒在青石上,望着被竹叶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纪霏在刚才听到陈温仁的回答后,先是呆立当场,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对着陈温仁破口大骂,骂他骗子,骂他蠢货,骂他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丫头辜负了自己……
然后,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拽着失魂落魄的陈温仁,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竹林。
看样子,八成是要把他拖到她大哥纪鸣面前去对峙了。
桃栖坐起身,双臂抱着膝盖,把脸埋入膝间。
她郁闷,难受。
白忙活一场,草没拿到,还看了一出糟心的苦情戏,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可这又能如何呢?
她又不能真把人家杀了泄愤,而且养根草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
仙途漫漫,本就坎坷不平,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求而不得,才是常态。
就在她沉浸在淡淡的自我安慰式惆怅中时,神识忽然察觉到有人在快速靠近!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金色的竖瞳迅速扫视四周。
然而,当她看清来者的面容,并与那双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赤色竖瞳对视上时。
她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彻底呆住。
只见赤璃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青石旁。
她双手环胸,歪着头,脸上挂着她标志性的痞笑,语气轻松地打招呼:
“嗨,本体,好久不见啊。”
“啊?啊……啊……”
桃栖张着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仿佛见了鬼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赤璃见她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一声。
她熟练地伸出手,就像以前那样,捏住桃栖略带婴儿肥的双颊,就是一通毫不客气的揉搓:
“咋了?两年多不见,见到爷们开心得说不出话了?还是傻……”
她调侃的话还没说完,桃栖却猛地动了!
积蓄了两年的担忧、愧疚、恐惧和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爆发!
她“哇”的一声扑进赤璃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赤璃的腰,把脸深深埋进她胸前,嗷嗷地放声大哭起来:
“哇啊啊啊——!你没死!你没死啊!赤璃!赤璃你没死啊……呜呜呜……”
她哭得撕心裂肺,语无伦次。
泪水迅速浸湿了赤璃的衣衫。
赤璃准备继续调侃的话语被她这么一抱,全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赤璃完全没料到桃栖会是这个反应。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桃栖哭,还哭得如此狼狈,如此……脆弱。
她愣了片刻,随即抬起手,先是轻轻拍了拍桃栖的后背,然后缓缓收紧手臂,将哭得浑身发软的桃栖更紧地环抱住,下巴轻轻抵在桃栖的头顶,放柔了声音:
“好啦好啦,丫的,我这不是没事么,活蹦乱跳的……咋哭得跟个没断奶的小姑娘似的?好了好了,爷们回来了你还不高兴?”
“呜……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为了拦下那把破刀……哇啊啊啊……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了……都是我连累了你……”
桃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语断断续续,好不可怜。
赤璃感受着怀里几乎要被泪水淹没的本体,听着她颠三倒四的哭诉,心中那点久别重逢的戏谑也化作了酸楚。
她叹了口气,收紧了怀抱,轻轻晃着桃栖,继续安抚:
“好啦,不哭了,乖啊。一把破刀而已,早就被爷们徒手撕成两半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一根头发都没少……呃,角倒是断了一只,不过也长出来了。”
她顿了顿,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转移话题,习惯性地又开始嘴欠。
“不过倒是你,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了,好像一点都没长高?还是这么矮,跟个小豆丁似的。”
桃栖此刻却完全听不进她的调侃,只顾着紧紧抱着她,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甚至抽噎得连话都说不出。
赤璃看着她这哭包样,简直无语问苍天:
“我的老天爷……一个修士,居然能哭到差点背过气去?说好的纯爷们呢?”
她一把捧住桃栖泪痕斑驳的小脸,掌心运转灵力,试图平复她过于激动的情绪和紊乱的气息。
感受到桃栖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缓,抽噎声也慢慢减弱,赤璃才收回手。
“好啦好啦,不哭了噢,再哭就真成兔子眼了,丑死了。”
说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献宝似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塞到桃栖怀里:
“你看,爷们给你带了礼物!都是好东西!有灵石,有功法玉简,还有几件不错的法器……保证你喜欢!”
她试图用“礼物”来哄好这个难得脆弱的本体,就像……
嗯,就像哄自家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