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凭空出现的白玉簪,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散了凌微劫后余生的些许松懈,将她重新拖入更深的惊疑和恐惧之中。
是谁?! 能在禁军刚刚撤离、府外仍有看守、院内人心惶惶之际,如入无人之境般将这东西放在她的桌上?! 这简直是对凌府防卫的赤裸裸的嘲讽,更是对她个人的严重警告?
萧辰?他刚走不久,禁军统领才与她说过话,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或许是警告她闭嘴,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苏清月?她的人或许还在府内潜伏,但这般行事风格,似乎与苏清月一贯的含蓄深沉不符。 表小姐背后的残余势力?报复? 还是……那个始终隐藏在迷雾中、与令牌有关的第三方?!
无数的可能性在脑中翻滚,带来刺骨的寒意。凌微背靠着房门,心脏狂跳,目光死死盯着那支在月光下流转着诡异光晕的簪子,一动不敢动。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着,无声,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威胁。
过了许久,窗外依旧只有风声。凌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对方没有直接取她性命,而是留下了簪子,这意味着……沟通?威胁?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信号?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桌边,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那支白玉簪。
入手冰凉剔透,质地极佳,是上好的和田白玉。簪体素净,没有任何雕刻纹饰,只在簪尾处,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摩擦划痕。
这能说明什么?凌微翻来覆去地查看,看不出任何名堂。没有字条,没有标记,就像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玉簪。
但越是这样,就越显得诡异。
她试着将簪子凑到鼻尖,闻到一股极淡的、冷冽的清香,不同于任何她闻过的胭脂水粉,倒像是……某种男子常用的、极其名贵的冷松香?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猛地一沉!男子?!难道真是萧辰?!
她下意识地想将簪子扔掉,仿佛它烫手一般。但理智阻止了她。不能扔!这是唯一的线索,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对方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就是不希望被第三人知道。她如果声张出去,反而可能招致更大的祸患。
她将簪子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现在该怎么办?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尝试解读这无声的警告?
一夜无眠。
第二天,凌府依旧笼罩在低气压中。虽然围府的官兵大部分撤走了,但留下的看守和那句“随时听候传唤”像一把刀悬在头顶。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不敢大声。
老夫人受了惊吓,一病不起。王氏忙着侍疾,也没空再来找凌微的麻烦。凌大人则称病告假,躲在书房里谁也不见,显然还没从昨天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凌微乐得清静,但她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从未停止。
她让翠儿暗中留意府里的动静,尤其是关于那支白玉簪的,看有没有什么流言蜚语或者异常人物出现。
然而,一天过去了,风平浪静,仿佛那支簪子从未出现过。
越是平静,凌微的心就越是不安。
傍晚,她独自在听雪苑的小院里散步,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整件事的脉络,从令牌到庵堂厮杀,从赵婉儿被抓到白玉簪出现……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忽然,她的目光被院墙角一丛新移栽不久的晚香玉吸引。其中一株的花瓣上,似乎沾着一点极细微的、与泥土颜色不同的赭红色粉末?
她的心猛地一动!这颜色……很像干涸的血迹碾碎后的样子!
她立刻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手指蘸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有一股极淡的、被花香掩盖了的腥气!
真的是血渍!而且是不久前留下的!
难道……昨晚那个送簪子的人,曾经潜伏在这个角落观察她?!甚至可能……受了伤?!
这个发现让她毛骨悚然!对方不仅来去自如,甚至还可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窥视了她很久!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仔细查看那片地面。泥土上有几个极其模糊的、几乎被刻意抹去的脚印痕迹,指向的方向……竟然是通往她卧室窗户的那条小径!
凌微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顺着那模糊的痕迹,一步步挪向自己的卧室窗外。
窗下的泥土似乎有被轻微翻动过的痕迹!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拨开浮土——
下面,赫然露出一个小巧的、被踩进泥土里的金属物件!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挖了出来,擦干净泥土——竟然是一枚打造极其精巧的、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玄铁飞镖!镖刃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凌微的手一抖,飞镖差点脱手!
这不是萧辰的风格!他若要杀人,不会用这种阴毒的暗器,更不会失手遗落!这更像是……职业杀手或者某些见不得光的组织所用!
昨晚来的不是萧辰!是另一批人!他们不仅送了簪子,还曾试图用这毒镖窥探甚至……行刺?!但为什么没有下手?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被什么打断了?
无数的疑问和更深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这凌府,简直成了一个筛子,各方势力来去自如!而她,就是那个处在风暴中心却一无所知的靶子!
她必须弄清楚这支白玉簪的含义!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能问谁?谁能信任?
苏清月?她远在国公府,而且心思难测。 谢景行?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忽然想起了昨天那个禁军统领的话——“日后若有类似之事,当立即上报,以免惹祸上身。”
立即上报……上报给谁?京兆尹?还是……禁军?他当时说这话,是不是一种隐晦的提示?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回到房间,找出纸笔,犹豫再三,最终写下了一张极其简短的字条:“白玉簪,何意?”
没有署名,没有抬头,只有这没头没尾的四个字。
她将字条用油纸包好,然后叫来翠儿,将字条和一小块碎银子塞给她,低声嘱咐:“想办法,把这个交给昨天来过的那个禁军统领。如果见不到他,就交给守在外面的任何一位禁军大哥,就说……是凌三小姐‘捡到’的,物归原主。”
她这是在赌!赌那统领昨天的提醒是善意的,赌这白玉簪与萧辰有关,赌禁军会接收这个信息!
翠儿吓得脸都白了,但看着小姐坚定的眼神,还是咬牙接下了。
凌微紧张地等待着。这一步棋风险极大,如果猜错,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翠儿回来了,脸色依旧苍白,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小姐……送、送出去了……”翠儿的声音还在发抖,“奴婢趁着一个大哥换岗的时候,偷偷塞给他的……他愣了一下,看了眼,收下了,什么都没说……”
收下了!竟然真的收下了!
凌微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至少,这证明她的方向可能没错!那白玉簪,极有可能真的与萧辰有关!
但接下来呢?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这一夜,凌微依旧无法安眠。她将那只毒镖小心藏好,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白玉簪,如同攥着一块寒冰。
第二天,依旧风平浪静。禁军没有再来人,府外看守依旧,仿佛那张字条石沉大海。
凌微的心又渐渐沉了下去。难道她猜错了?还是对方根本不屑于回应?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傍晚,翠儿又一次偷偷塞给她一个小纸团。
“小姐……刚才……刚才有个卖柴的老汉,在后门跟看守搭话时,偷偷塞给奴婢这个……”
凌微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打开纸团。
上面只有两个字,笔力苍劲,带着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
“安心。”
没有落款,没有解释。
但凌微却瞬间明白了!
这两个字,是对她“白玉簪,何意?”的回应! 是来自萧辰的回应! 他在告诉她,簪子是他送的(或者至少与他有关),让她“安心”?
这算什么?打了巴掌给个甜枣?先兵后礼?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掌控手段?
但无论如何,这简单的两个字,像一道赦令,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积压多日的恐惧和 不确定性。
至少短期内,她似乎是“安全”的。萧辰暂时不会动她,甚至可能……会保她?
为什么?因为她“有用”?因为她阴差阳错帮了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凌微握着那张只写了两个字的纸条,站在渐沉的暮色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以为自己借助苏清月的力量已经是在刀尖行走,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卷入了更深的、属于皇子之间的博弈。
而她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和算计,在这些真正的权谋家面前,简直如同儿戏。
她必须更快地成长,更快地看清局势,否则,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了李嬷嬷那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近乎谄媚的语调:
“三小姐!三小姐在吗?大喜事啊!安国公府送来请柬,苏小姐三日后在府中举办赏菊宴,特意点名邀请您过府一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