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同铁钳般攫住了凌微的心脏。单独问话?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偏偏是她?
一瞬间,厅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老夫人和凌大人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王氏刚刚醒转又差点晕过去,凌婉凌柔则是赤裸裸的恐惧和一丝幸灾乐祸。而表小姐赵婉儿,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担忧,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精光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没能完全逃过凌微的眼睛!
是她!肯定是她捣的鬼!她刚才就想接近自己,没能得逞,便立刻通过别的方式让官府的人来提审她!她想干什么?趁机搜身?屈打成招?还是干脆灭口?!
巨大的危机感让凌微的血液几乎冻结,但越是危急,她骨子里那股来自现代社会的韧劲和机智反而被逼了出来。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一旦被带走,生死就完全由人拿捏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惊恐和茫然,声音带着颤抖,却努力维持着清晰:“大人……不知……不知要问臣女什么?臣女一直深居内宅,对外事一无所知……能否……能否就在此处问话?祖母和父亲也在,臣女……臣女害怕……”
她故意示弱,强调自己“深居内宅”、“一无所知”,并试图将问话留在公开场合,避免被单独带走。
那官员眉头一皱,显然不吃这套:“官府问案,岂容你讨价还价?带走!”两个衙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架住她。
“大人!”凌微猛地提高声音,后退一步,躲开衙役的手,目光却勇敢地迎上那官员,“臣女并非要违抗大人!只是如今府邸被围,内外隔绝,大人突然要单独提审臣女一个闺阁女子,于礼不合!若是传出去,恐有损大人清誉,也令朝廷颜面无光!”
她开始扣大帽子,试图用“礼法”和“朝廷颜面”来施加压力。
官员脸色一沉,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如此牙尖嘴利:“本官奉命查案,自有分寸!无需你多言!”
“大人明鉴!”凌微语速加快,不给对方打断的机会,“臣女只是觉得,大人若要问话,在此处当着臣女亲长之面,岂不更加光明正大?也免得日后有人说大人……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刑讯逼供”四个字她咬得格外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赵婉儿。
赵婉儿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那官员眼神闪烁,似乎也有所顾忌。毕竟凌家现在只是涉嫌,并未定案,凌微好歹是个官家小姐,若是真在单独审讯中出了什么事,确实不好交代。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凌微决定兵行险着!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搅浑水!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无意”地瞥向赵婉儿,又迅速收回,做出欲言又止、十分害怕的样子。
这个小动作果然被那敏锐的官员捕捉到了:“你看她做什么?莫非此事与赵小姐有关?”他自然认得这位老夫人娘家的表小姐。
“没、没有!”凌微立刻慌乱地摆手,眼神躲闪,演技逼真,“臣女只是……只是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好像……好像无意间听到表姐姐身边的丫鬟提起过……什么‘南边的货’、‘水路不稳’……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不知……不知是否与大人查的案子有关……”
她故意说得含糊其辞,真假掺半,将“南边的货”、“水路”这些关键词抛出来,精准地往表小姐身上引!既然你想害我,那就别怪我拖你下水!
厅内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猛地射向赵婉儿!
赵婉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站起身,指着凌微尖声道:“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凌微!你竟敢诬陷我!”
她反应激烈,近乎失态,反而更显得心虚。
凌微立刻缩起肩膀,做出被吓到的模样,眼泪说来就来,带着哭腔道:“表姐姐息怒!臣女……臣女只是恍惚听到丫鬟议论,并未说是表姐姐所言啊!许是……许是臣女听错了……或者……是那些下人自己嚼舌根……”
她巧妙地把源头推给“丫鬟”,把自己摘干净,却把“下人嚼舌根”这个更引人遐想的可能性抛了出来。
老夫人和凌大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住赵婉儿!他们不是傻子,之前或许只是被危机冲昏了头,此刻被凌微一提醒,瞬间联想到了很多可疑之处!为什么偏偏是老夫人娘家的人来了之后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货会出问题?为什么赵婉儿如此积极地掺和进来?
那官员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他看看激动失态的赵婉儿,又看看“吓得”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凌微,心中天平已经开始倾斜。看来这凌府内部,水也很深啊!
“赵小姐稍安勿躁。”官员语气冷淡地制止了赵婉儿,“本官自有判断。”他转而再次看向凌微,语气却缓和了些许,“凌三小姐,你听到的那些话,具体是何时?何地?哪个丫鬟所说?可能辨认?”
凌微心中暗喜,鱼儿上钩了!但她表面却更加惶恐,拼命摇头:“时日有些久了……记不清了……好像……好像是在后园偶尔听到的……那几个丫鬟面生得很,像是……像是表姐姐从娘家带来的人……臣女真的记不清了……”
她继续往赵婉儿带来的下人身上引,并且强调“记不清”,既增加了真实性(因为害怕确实可能记不清细节),又避免了被立刻对质拆穿的风险。
“姨祖母!舅舅!你们要信我!她是诬陷!她是故意的!”赵婉儿急得向老夫人和凌大人求救,声音带着哭腔。
但此刻,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老夫人和凌大人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冰冷。相比起一个可能带来灾祸的娘家表亲,他们此刻更愿意相信凌微的“无意听闻”能提供一线生机。
“婉儿,你先闭嘴!”凌大人不耐烦地呵斥道,转而急切地对那官员说,“大人!此事定然有蹊跷!说不定就是某些外人搞鬼!祸水东引!还请大人明察!”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罪名推出去。
官员沉吟片刻,显然凌微提供的线索值得深挖。他不再坚持带走凌微,而是对身后衙役吩咐道:“去,将赵小姐带来的所有仆役,单独看管起来,一一讯问!”
“是!”衙役领命而去。
赵婉儿彻底瘫软在椅子上,面无人色,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惊恐,死死地瞪着凌微。
凌微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这只是缓兵之计,暂时转移了火力,但危机远未解除。官府的人还在搜查,那批要命的“货”如果被找到,一切仍是徒劳。
而且,她这番指控,等于彻底和表小姐撕破了脸,不死不休。
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何利用这短暂的混乱期?
就在她心念急转之时,先前出去的那个衙役又匆匆回来了,这次,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神色凝重地递给那官员:“大人!在后园东南角一处假山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东南角?!暗格?!
凌微的心猛地一跳!是翠儿!她成功了!她真的去把东西取出来,并且……并且交给了官府?!她为什么这么做?!
那官员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支普通的银簪子(凌微生母的遗物),还有……那枚刻着“赵”字的铜戒指!
官员拿起那枚铜戒指,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赵”字,目光瞬间变得锐利无比,猛地射向面如死灰的赵婉儿!
“赵小姐!”他声音冰冷,“这枚戒指,你作何解释?!”
证据!竟然真的有证据指向赵婉儿!
凌微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翠儿怎么会知道这戒指?她又是如何判断该把它交给官府的?这绝不是一个小丫鬟能有的见识和魄力!
是谁在指点她?! 是苏清月的人?! 还是……别的什么人?!
局面瞬间再次逆转!
赵婉儿看着那枚戒指,像是见了鬼一样,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官员眼中寒光一闪,正要下令。
突然,府外传来一阵更加喧哗的马蹄声和嘈杂声!一个守门的衙役连滚爬跑地冲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大人!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一队禁军!说是……说是奉七皇子殿下口谕,要提走一干人犯和相关物证!任何人不得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