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渡舟在云层中平稳穿行。船舱内气氛有些压抑。多宝道人依旧缩在角落里抱着他的罗盘,像是受了惊的鹌鹑,时不时偷偷瞄一眼顾长风,然后又迅速低下头,生怕被这位杀神注意到。一剑屠城的画面已经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萧媚儿和白浅浅这两位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的侍女更是面无血色,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们虽然早已被摧毁了意志,但生物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们对顾长风产生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只有厉无生依旧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恭敬地侍立在顾长风身后,眼中那丝狂热反而愈发浓郁。强者就该如此!以众生为刍狗,以天地为棋盘!这才是他毕生追求的魔道至境!
而林婉儿则独自坐在船舱的另一侧,闭着双眼,一手抚摸着膝上的准帝兵长剑,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握着那口巴掌大小的混沌钟。她在尝试着将自己的一丝神念探入那口古老的钟内。然而她的神念刚一接触到钟体便被一股浩瀚无边的力量给轻易地弹了回来,震得她识海一阵翻腾。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但她没有放弃,擦去血迹继续尝试。她的眼神无比坚定。神子说什么时候能敲响它才有资格再碰斩天剑。她一定要做到!
顾长风斜倚在万年温玉软榻上,对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没有去管正在“自虐”的林婉儿,也没有去理会快要吓破胆的多宝道人。他的心神正沉浸在自己的体内。万道仙体正在缓缓地炼化着刚刚吞噬的属于陆压的金乌血脉本源。一丝丝炽热而霸道的太阳之力被仙体吸收、转化,最终融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的身体仿佛正在发生着某种奇妙的蜕变,皮肤之下隐隐有金色的光辉流淌,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如同大日般煌煌不可直视的威严。他能感觉到一种名为“大日金焰”的神通正在他的本源中孕育而生。这种火焰比陆压的太阳真火要高级得多,是真正的可以焚烧万物、焚尽法则的本源之火。
“还不够。”顾长风缓缓睁开眼睛。陆压的血脉本源虽然精纯,但数量还是太少了。想要将“太阳仙体”彻底演化成功还需要更多的同源力量。“看来得找个机会去金乌一族的大本营、那所谓的‘汤谷’走一趟了。”他心中暗自盘算。金乌一族乃是太古皇族,底蕴深厚,族中必定还有老怪物存活。正好可以一并收割了。
就在这时。“嗯?”顾长风眉头微挑,目光看向了船舱之外。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在从后方急速接近。那股气息桀骜、狂放,充满了纯粹的战天斗地的意志。是那个猴子。“有意思。”顾长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没有让虚空渡舟停下,反而放慢了速度,似乎在刻意等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前面的船,给俺老孙停下!”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暴喝从后方传来。紧接着一道金色的身影手持一根乌黑的铁棒,几个闪烁便追上了虚空渡舟,拦在了前方。来者正是那斗战圣猿血脉的拥有者袁洪!
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还未从林婉儿那一剑的创伤中完全恢复。但他的一双火眼金睛却比之前更加明亮,燃烧着熊熊的战火。他死死地盯着虚空渡舟,确切地说是盯着船头那道持剑而立的倩影。
“女娃儿!你的剑很强!”袁洪将那根已经断裂、又被他用妖力强行接上的“擎天柱”扛在肩上咧嘴笑道。“俺老孙生平从未败得如此干脆!但是俺老孙不服!再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船舱内,多宝道人看到这只不知死活的猴子竟然还敢追上来挑衅,吓得差点又尿了。我的猴哥哎!你难道没看到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剑吗?你难道不知道整座妖皇城都被你眼前这艘船的主人给一剑抹平了吗?你还敢上来约战?你这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林婉儿站在船头看着战意高昂的袁洪,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剑。既然神子没有发话,那么任何胆敢拦路者斩了便是。
然而就在她即将出剑的那一刻。顾长风的声音从船舱内悠悠传来。“让他上来。”
林婉儿一怔,随即收起了剑,侧身让开了道路。袁洪也是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让他上船。他挠了挠头也不客气,纵身一跃便跳上了虚空渡舟的甲板。他刚一上船目光便被船舱内那道斜倚在软榻上的白衣身影给吸引了。虽然那人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流露,但袁洪的战斗直觉却在疯狂地向他报警!危险!极致的危险!眼前的这个男人比之前那个持剑的女娃儿要危险一万倍!他体内的斗战圣猿血脉在这一刻都仿佛凝固了。
“你……你就是这艘船的主人?”袁洪握紧了手中的铁棒警惕地问道。
顾长风没有回答他。他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只猴子。斗战圣猿血脉不错。遇强则强、战意不灭,是个很好的陪练,或者说磨刀石。
“你想打架?”顾长风开口了。
“没错!”袁洪挺起胸膛大声说道。虽然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很危险,但斗战圣猿的骄傲不允许他退缩。
“可以。”顾长风点了点头。“不过不是现在。”他缓缓坐起身看着袁洪,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你太弱了。连我的侍女都打不过。现在的你连让我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袁洪闻言勃然大怒,刚想反驳。顾长风却继续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挑战我的机会。”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船舱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胖道士。“看到那个胖子了吗?他要去一个叫不周山的地方找一样东西。那地方很危险。你就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等你们找到了那件东西活着回来见我。到那时我或许可以考虑赐你一败。”
“什么?!”袁洪一听,顿时炸了毛,手中的铁棒往甲板上重重一顿,震得整艘渡舟都晃了三晃。“你让俺老孙去给这个胖得流油的家伙当保镖?你是在羞辱俺吗?!”
角落里的多宝道人闻言一个哆嗦,差点哭出声来。我招谁惹谁了?他拼命地对着袁洪摆手,又对着顾长风挤眉弄眼,嘴里无声地做着口型:“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
然而,顾长风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从袁洪身上移开。那眼神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仿佛在看一只上蹿下跳却逃不出掌心的猴子。
“羞辱?”顾长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你错了。我只是在废物利用罢了。不周山乃是天地脊梁,凶险万分,连大圣陨落其中都毫不稀奇。那里有足够强大的太古遗种让你去战斗,有足够致命的绝地让你去突破。你若连那里都闯不过,便证明你这所谓的斗战圣猿血脉也不过如此,连做我磨刀石的资格都没有。”
“你……!”袁洪气得龇牙咧嘴,金色的毛发根根倒竖。他生平最恨别人说他不行!但偏偏,这个男人的话又像一团火,点燃了他心中最深处的渴望。
战斗!与更强的敌人战斗!
他的战斗直觉在咆哮,告诉他眼前这个白衣男人是他生平仅见、甚至无法想象的恐怖存在。与他一战,哪怕是死,也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可对方却说他太弱了,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股强烈的屈辱感与对战斗的极致渴望交织在一起,让袁洪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他握着铁棒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火眼金睛死死地盯着顾长风,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好!俺老孙就陪这胖子走一趟不周山!”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但你给俺记住了!等俺老孙回来,定要将你这艘破船都给你掀了!”
“我等着。”顾长风淡淡地回了两个字,便重新慵懒地斜倚下去,闭上了眼睛,仿佛袁洪已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尘埃。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言语上的羞辱都更让袁洪抓狂。他怒吼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满腔的怒火转向了角落里那个无辜的胖子。他一把拎起多宝道人,像拎着一只小鸡。“死胖子,还不快指路!磨磨蹭蹭的,耽误了俺老孙回来打架,先一棒子打死你!”
“在……在那边……”多宝道人欲哭无泪,颤抖着手指向罗盘上一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方位,心中哀嚎不已。
天杀的,我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会被一个杀神和一个疯猴子给同时盯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