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突然静得可怕。
李嬷嬷瘫在地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她知道,萧御锦什么都清楚了,她此刻在他面前所有的狡辩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她之所以敢动手,是凭着一丝侥幸的,那药里的手脚做的极其隐蔽,分量微乎其微,非医术高明的人很难察觉。
即便每次太医来为林暮雪请脉时都难以察觉异样,她也清楚王爷根本不懂医术。就算王爷日日守在身边,也绝不会看出什么端倪。
她若是哪日不小心滑了胎,也只会被当作是身子虚弱所致。从王爷六岁起,她就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了,王爷一向信任她,自然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她之所以选择帮柳氏除掉林暮雪这个心头大患,一来是因为她压根瞧不上林暮雪这个王妃,甚至是嫉妒与不甘心。她女儿和林暮雪明明是一样的出身,凭什么就只有林暮雪就能当上宁王妃?而自己的女儿却只能嫁给一个马夫。都是贱婢的命,凭什么她就可以一步登天!
若是王爷只让那林暮雪做个通房丫鬟,哪怕是个得宠的侍妾,她心里反倒不会像现在这么憋得慌,这么嫉妒得抓心挠肝。
通房侍妾,再得宠也就是个高级点的玩意儿。
可偏偏王爷给了她正妃的尊荣!
她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服侍的不是金尊玉贵的娘娘,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世家小姐,早就习惯了贵人们的气派。如今却要她天天对着一个和自己出身差不多、甚至可能还不如自己的乡下丫头点头哈腰,听她使唤,这让她心里头憋屈得厉害。
每次给林暮雪行礼,听她吩咐,仿佛有人在抽她的耳光。那点伺候贵人养出来的、可怜的体面,在她面前显得格外可笑。
这种说不出口的羞辱感,像根毒刺,日日扎在她心上,让她对林暮雪那点本就不多的恭敬,彻底变成了嫉恨和轻视。
二来,她冷眼瞧着,柳侧妃娘家势大,父亲是手握实权的兵部侍郎,在朝中树大根深。
而林暮雪呢?除了王爷那点不知能持续几时的“宠爱”,身后空空如也。在这吃人的王府、势利的朝堂,将来这宁王妃之位,必定是柳侧妃的!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她现在投靠柳侧妃,等将来柳侧妃正位中宫,还能少了她的好处?
所以她平日里伺候林暮雪也不尽心,在她的心里,她从未把林暮雪当做主子看待,每日给她送药,刻意拖拖拉拉,晚那么一刻半刻。
林暮雪当然能看得出她那点儿刻意刁难的心思,可她念着这位老嬷嬷是伺候萧御锦长大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不愿让本就政务繁忙的王爷再为后宅这些琐事烦心。于是每每都忍了下来,只装作不知。
然而,林暮雪的忍让和善良,落在她的眼里,却成了懦弱可欺和“上不得台面”的证明。她非但不曾收敛,反而越发觉得这王妃性子软、好拿捏,更加变本加厉地刁难起来。
甚至还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
今日亦是如此。
她清楚的知道王爷每日归府的时辰,想着等王妃用完药,自己正好收拾完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可人算不如天算。
王爷今日竟然回来的这么早,并且还带回了太医院的院判梁太医。
做贼心虚的她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
王爷平日回来,身边跟着的多半是寻常太医,今日怎么把梁太医给请来了?
难道王爷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正想着,梁太医的一声且慢打断了她,她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差点儿将碗摔了!
就算她当时手快,侥幸摔了那碗药,也已经是无济于事了。
梁太医何等老辣,只需一眼一嗅,那药汁的色泽、气味中细微的异常,早已被他看在眼里。证据已然入了他眼,摔碗不过是欲盖弥彰,反而更会引得王爷怀疑她是做贼心虚。
只怕下场会更惨!
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让她浑身发冷。
她开始无比后悔自己平日里因着那点轻视和怠慢,总是拖拖拉拉,很晚才将药送去。
若是她今日像寻常下人一样,准时甚至提早将药送去,此刻王妃早已服完药歇下,碗盏也收拾干净了。王爷即便带着梁太医回来,也只能诊个平安脉,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真是自作自受!
她原以为能强装镇定,瞒天过海。
要是问起来,咬死不承认!
可她万万没想到,当萧御锦的目光扫向她时,竟是刺骨的杀意!
四目相对的刹那——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猛地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控制不住地就是一个哆嗦!
她这反应太快太突兀,恰恰将她那份做贼心虚,暴露无遗!
根本无需任何言语,她身体的本能恐惧,已经替她招供了。
萧御锦眼底的杀意因此更加浓稠冰冷——果然是你。
片刻的死寂过后。
萧御锦见李嬷嬷仍咬牙硬撑,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尽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且冰冷:“李嬷嬷,本王六岁到母妃宫中,是你给本王端的第一碗羹。”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你就是这般回报本王的?这般对待一个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嗯?”
这话语里听不出多少温情,反倒浸满了巨大的讽刺和失望。他并非想用旧情打动她,而是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竟被一个看着自己长大、曾给予过些许温暖的人,毫不犹豫地背叛和算计了。
这让他觉得心寒,甚至是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