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顾衡猛地站起身,紫檀木椅在青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脸色铁青,指着窗外宁王府的方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宁王对蓝姑娘青睐有加,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如今招惹蓝姑娘,就是在玩火自焚!”
顾晏秋闻言,冷冷道:所以父亲是怕了?怕宁王降罪,便要儿子拱手相让?
顾衡强压着火气道:“你可知宁王的手段?你与他相争,无异于螳臂当车!你可以逞一时之快,但宁王的怒火倾泻下来,你以为只会烧死你一个人吗?你在江南辛苦经营的那些产业,你的叔父,追随你的那些人,哪一个能逃得过?”
“为一女子,赌上所有身家性命,牵连无数人,害人害己,值得吗?”
顾晏秋却不卑不亢道,儿子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他查。
顾衡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忽然感到一阵无力。
你母亲若在......他顿了顿又道:绝不会愿见你为了一时意气,毁了自己。
顾晏秋却听到他提到自己的母亲,顿时怒火中烧。
“顾衡!”他直呼其名,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还有脸提我娘?我娘咽气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咳血咳得满床被褥都浸成了红,攥着我的手一声声喊你的名字,你又在哪里?当年我跪在你书房外,磕头磕得额头血肉模糊,只求你派个郎中救我娘性命,可王氏一句‘装病争宠’,你便信了,当时……”
“是我对不住她!”顾衡突然打断他,轻描淡写道:“可王氏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顾晏秋闻言,猛地攥紧拳头,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纵使王氏有万般不对,难道您就一点儿错也没有吗?当年若不是您默许,她怎敢克扣我娘的药资?若不是您纵容,她怎敢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您去见?你和王氏,不过是一丘之貉,你,也是害死我娘的凶手!
顾晏秋说着,泪水却不自觉的夺眶而出:“我娘坟前的草都已枯荣十几载,您现在才说对不住她,未免也太虚伪了?”
顾衡被儿子这番话刺得踉跄后退,扶住椅子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顾晏秋脸上纵横的泪水,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个总在梨花树下抚琴的女子,那个在他下朝时捧着茶盏等在月门前的温柔身影。
是......顾衡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但接下来的话他却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他也悔恨过,若是当年能多去看她几次,若是能亲自过问她的病情......或许她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人世。
可世上没有如果。
他也没有脸和顾晏秋说这些。
顾晏秋见他沉默不语,继续道:您永远都是这样。永远在权衡,永远在取舍。王氏的错可以用死亡一笔勾销,而我娘的命,就活该被轻描淡写地带过?
他望着父亲躲闪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娘出身低贱,虽比不上王氏娘家显赫。可您纵使宠爱王氏,难道就因为这个,便能眼睁睁看着我娘病死都不管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最血淋淋的真相。
顾衡猛地一震,张了张嘴,却发现又被儿子怼的哑口无言。
“我……”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我不知道她病得那样重……”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三姨娘病了很久,他只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顾晏秋看着父亲恍惚的神情,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接着他自顾自的说道:“母亲的出生终究配不上顾家这样的高门。而我也不过是父亲酒后失德留下的孽种。”
“这些年在江南,我时常在想,若当年母亲没有遇上您,或许如今还在哪个戏班里唱着曲,至少能活得痛快些。”
可母亲已经不在了……
那些积压了十余年的委屈与不甘,此刻都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无论再争辩什么,都是徒劳,也毫无意义。
如今,宁王却要抢他心爱的姑娘,还让父亲来逼他放手。
这让他如何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