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得河图洛书之助,彻悟易道,衍化六十四卦,天皇之位愈发稳固,人族气运亦随之水涨船高,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蓬勃生机。陈都作为联盟中心,日渐繁荣,屋舍俨然,市集初兴,来自不同部落的人们在此交流货物,传播技艺,一种更加丰富、有序的文明生活形态正在形成。
然而,伏羲观民风,察人情,发现人族生活虽因他的诸多创制而改善,但精神世界仍显单调匮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必要的劳作与祭祀,大部分时间便在沉默或简单的呼喊中度过。喜悦时,只能手舞足蹈,狂呼乱叫;悲伤时,只能捶胸顿足,嚎啕痛哭;祭祀时,也只有单调的鼓点与苍凉的呼号。情感的表达直接而粗犷,缺乏一种能够细腻传达心意、陶冶性情、和谐群体的媒介。
“民之性情,发乎心声,然有声而无律,有情而无文,犹如百兽杂鸣,虽真却乱。”伏羲于殿中沉思,“天地有节律,四时有更替,阴阳有升降,万物运行皆有其韵。人之心声,岂能无法?”
他回想起观察自然万物时的种种感悟:风过松林的簌簌声,雨打芭蕉的滴答声,溪流潺潺的叮咚声,鸟雀啼鸣的婉转声……这些声音本身便蕴含着天然的节奏与美感。他又想起祭祀时那种试图与天地沟通的庄严肃穆之感,以及族人团聚时那种渴望表达欢欣的冲动。
“若能效法天地自然之声,创制出一种有高低、有长短、有节奏的‘乐音’,并定其法则,使人能依律而歌,依韵而舞,岂不可以疏导性情,和谐群体,甚至通达天地?”此念一生,便如种子落入沃土,迅速在伏羲心中生根发芽。
他再次走向自然,但此次并非为了观察形迹,而是为了倾听。他独坐深山,闭目凝神,捕捉风在不同物体上拂过的细微差异;他临溪而立,分辨水流撞击岩石、滑过青苔的不同音色;他仰观飞鸟,记录其长短高低、抑扬顿挫的鸣叫。他发现,声音有高低(音高)、长短(节奏)、强弱(力度) 之分,不同的组合能带来完全不同的感受。
接着,他开始尝试模仿与创造。他找来中空的木头、粗细不一的竹管、绷紧的兽皮、大小各异的石块甚至陶器进行敲击、吹奏、弹拨,试验它们所能发出的声音。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许多尝试只得到刺耳的噪音。但他持之以恒,不断调整材料的形状、大小、厚薄、松紧。
某一日,他见雨后山林,桐木被雨水打湿,更显青翠。他心念一动,取来一段纹理匀称、木质疏松的梧桐木,将其剖开,凿空中心,打磨光滑。又寻来上好的蚕丝(此时养蚕缫丝之术已在部落间传播),搓制成粗细不同的丝弦。他模仿天地阴阳之理,设定宫、商、角、徵、羽五根弦,对应五行、五脏、五方等,将丝弦绷于桐木之上,制成了一张简陋的琴。
当他第一次用手指拨动琴弦时,“嗡——”一声清越悠扬的乐音响起,虽简单,却与他以往听到的任何声音都不同,它纯净、悦耳,带着一种奇妙的穿透力,直抵人心。伏羲心中大喜,知道方向对了。他不断调试弦的松紧,确定五音的标准音高,并尝试不同的指法,组合出简单的旋律。这便是有史以来第一张琴的雏形。
后来,他又见女子纺织,灵机一动,制作了另一种形体较小、弦数稍少的乐器,音色清亮柔美,命名为瑟。琴与瑟,一者音色浑厚悠远,似男子之阳刚;一者音色清澈婉转,似女子之阴柔。二者合奏,高低相应,刚柔相济,宛如阴阳和合,天地交感,故有“琴瑟和鸣”之说。
伏羲不仅创制了乐器,更重要的,是他定下了音律的基本法则。他以易数推演,定“三分损益法”,确立了五音(宫商角徵羽)十二律(黄钟、大吕等)的体系,使得乐音有了精确的标准,不再是随意发声。他教导族人,何为宫音之沉稳(土,中和),何为商音之铿锵(金,肃杀),何为角音之生机(木,生发),何为徵音之欢快(火,向上),何为羽音之润下(水,收敛)。
他还创作了最初的乐曲,有的模拟风雨雷霆、鸟语虫鸣,表现自然之美;有的节奏舒缓庄严,用于祭祀天地祖先,表达敬畏之心;有的旋律欢快明朗,用于庆祝丰收、部落聚会,抒发喜悦之情;有的曲调哀婉深沉,用于寄托哀思,抚慰悲伤。
当第一曲《驾辨》(或传为《扶来》)在陈都响起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那悠扬的琴声与清越的瑟音交织在一起,时而如清泉石上流,时而如松涛阵阵响,时而如春风拂面暖,时而如秋月照人寒。族人们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声音,它直接触动了灵魂深处的情感。人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沉浸其中,有的面露微笑,有的眼含热泪,有的随着节奏轻轻摆动身体。
伏羲将音律之道广为传播。他挑选有悟性的族人,传授制琴、操缦之术。很快,陈都之内,乃至周边部落,开始响起悦耳的乐声。人们在劳作之余,会聚在一起弹琴唱歌;青年男女以乐声传达爱慕;部落盟会、盛大祭祀时,更有庄重的乐舞相伴。
音律的创制,为人族打开了艺术与情感表达的全新世界。 它疏导了情绪,陶冶了性情,增强了部落的凝聚力与文化认同感。人们发现,音乐可以超越语言和部落的隔阂,直接沟通心灵。一种更加文明、更具美感的生活方式,逐渐深入人心。
“乐者,天地之和也。”伏羲对族人说道,“音律生于人心,感于物而动,故可以通伦理,和鬼神,移风易俗。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徵音,使人乐善而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此乃乐之功也。”
琴瑟和鸣,音律既兴,天皇伏羲的教化,从物质制度层面,深入到了精神文化层面,使人族文明变得更加丰满、立体、和谐。人族气运之中,也因此增添了一份灵动、雅致与坚韧的底蕴。而在那美妙的乐声回荡之际,谁又能说,这其中没有蕴含着一丝沟通天地、调理阴阳的无上妙用呢?远在娲皇宫的女娲,聆听着自下界隐约传来的、带有兄长道韵的初音,嘴角亦不禁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