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客堂的大门往里望,里面黑黢黢的,仿佛古老而不知名的异兽洞穴,寒气森森,但走入其中,里面却十分的宽敞明亮。
被玲珑叫作太上婆婆的老妪,位居高堂左侧,与之相对的,原本是坐着白袍的碧落仙宗当代宗主。
但李青云一番恭敬行礼的做派,令其出于某种考量,便是起身迎接,顺势在厅堂中央攀谈起来。
而在厅堂左右两侧的扶手椅上,则是端坐着四名太上长老。
虽是太上长老,但这四人,看起来都比白袍宗主年轻许多,其中左侧第一排的是一名女性长老,只有二十多岁的道姑样貌,颇有姿色。
当然,修炼者是难以从外貌判断实际年龄的。
而位居于左侧第二排的,则是名身穿黑袍、黑发黑须,四十多岁的男性太上长老,其周身的煞气尤为浓烈,怕是有不少生命丧于其手,那如刀的杀意,便来自于他!
即便李青云与白袍宗主交谈客套之时,看起来气氛还是蛮融洽的,他的杀意也半分未减!一双铜铃大眼始终瞪着李青云。
李青云分毫不惧,甚至与宗主客套之时,还扭头与黑袍长老对视了几秒,然后对其微笑点头。
看似很礼貌,可任谁都知道这是在挑衅!
“咯、咯。”
扶手椅的扶手,都被黑袍长老捏变形了。
而与李青云的处境相反……
玲珑这里。
“太上婆婆!”
玲珑激动地跑到老妪身旁,老妪拉住她捏捏手又捏捏胳臂,显然是从她的筋骨来看她的修行如何。
“好,好,好。”
太上婆婆连连点头,笑容十分开怀。
“婆婆,你闭死关出来了,是不是说……”
玲珑眨巴着明眸善睐大眼睛,眼中担忧,口中的话却不敢问出口。
“嗯。”
太上婆婆明确地给她一点头,笑道:“此次出关,婆婆能再活二十年!”
“那,那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玲珑声音哽咽,眼眶晶莹。
她是在太上婆婆和一位师姐的抚养照料下长大的,到十二岁,婆婆寿元将尽,准备闭死关,那时她才是正式磕头拜师,被宗主许正收为亲传弟子。
在此之前的修行都是婆婆教的。
“没看到你们这些后辈成材,婆婆哪舍得走啊?来,坐到婆婆边上来。”
婆婆身姿瘦小,拉着玲珑就让她与自己挤在同一把太师椅上。
玲珑起初还有些犹豫,但见那位二十样貌的道姑长老对她点头,便知无妨了。
“珑儿,来跟婆婆说说,你怎么一个人出了宗门,还和那小子混在一起了?”
太上婆婆看了眼李青云,随即一抬手,枯枝般的指尖光芒绽放,一个光圈扩散而出,形成了一个“透明气泡”,将她与玲珑笼罩其内。
结界。
第五境界强者才能使用的小法术,有隔音、隔绝神识,乃至防御等作用。
“我……”
玲珑见此,下意识要开口,但突然想到之前宗主想杀李青云的事,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连婆婆也不能说?”
“婆婆我……”
玲珑纠结,她既不想骗婆婆,也不想敷衍。
可是也清楚宗门的行事方式,并非她曾经想的那样简单单纯。
且说,若她把林小桃的事说出来,出了事,李青云绝对会报复,等他准备的所有后手全都引爆……
后果不堪设想!
“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李青云和林小桃的聊天中,曾说过这句话,玲珑觉得是说给她听的。
但是,一个单纯的人,该怎样在灰色的世界生存?
是继续黑白分明地活着却无容身之处,还是一起成为精致的灰,如鱼得水……
玲珑陷入了更大的迷茫。
这些内心的活动,她并不知晓,只是无端地羡慕着林小桃和李青云。
林小桃属于根本不会去思考黑与白的人,只凭本心行动,既是黑的也是白的;
李青云则属于思考过了,并且看清、看透,并有着自己坚定选择的人。
只是他选择的是黑还是白,玲珑还还看不清。
“好啦,”
见玲珑纠结许久,太上婆婆没再追问,也没生气,老迈沙哑的嗓音很温柔:
“我的珑儿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这是好事,婆婆我不问了。但我们珑儿,永远是在为宗门着想,绝不会陷宗门于险境,是吗?”
“嗯,嗯!”
玲珑连续重重地点头,旋即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下来。
“傻孩子,瞧瞧!刚说你长大了,怎么又孩子气?”
婆婆轻拍玲珑的后背安慰着,却突然间,强横的神识猛地探入玲珑体内,瞬息扫遍了她的全身!
“婆婆!?”
玲珑一惊,身躯僵硬。
“莫怕,”
婆婆笑容依旧,但明显多了一分喜悦,“婆婆是怕你被那小子给欺负了!”
欺负?
玲珑没理解“欺负”的另一重含义,只以为婆婆是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才没有呢,李青云他,他虽然总开我的玩笑,但人挺好的,还时常指点我修炼呢……对了婆婆!你说一个人怎么能那么聪明……”
在婆婆的隔音结界里,婆婆是她最信任的人,玲珑便说起了在李青云那发生的种种趣事、糗事。
当然,林小桃的存在,被她用“朋友”一词替代了。
“……嗬嗬嗬,你这两位朋友的确有趣,一动一静,一张扬鲁莽,一内敛狡猾……珑儿,既然二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碧落仙宗也非没有容人之量,你觉得他们……”
“我也有想过啦,是他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九死一生……可能殷墟大会结束,他们就要走了……”
说到这时,玲珑忽有一种奇妙感觉,心里空空的。
“也罢,龙腾虎跃自有去处,强求不得。”
婆婆没再多问。
而玲珑转而关注起结界外面,看李青云和宗主谈判较量之时,都刻意保持着客套,同时又在试探、施压,说的话听起来别扭又好笑。
“看样子快要谈好了?”她不自觉问。
婆婆看了她一眼,忽然拍着扶手骂道:“许正这小子,就知道让你修炼,人情世故是一点也不让你学啊!”
玲珑缩了缩脖子,意识到可能说错话了,小心道:“怎么了婆婆?”
太上婆婆口中的许正,正是她的徒孙,同时也是玲珑的师父,正在跟李青云谈判的白袍宗主!
“还早呢!”婆婆叹了口气,面色严峻。
玲珑:“为什么啊?”
婆婆淡淡道:“你这朋友,恐怕今日未必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