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阙走进暗巷,脚步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并未急着加快脚步,反倒借着墙缝漏进的月光,抬手摸了摸袖中那枚属于玄熠的玉佩——是的他并没有归还给玄熠。
回到偏院时,守夜的内侍见他回来只低眉行了礼,并未多问。
渊阙推开房门,屋内烛火仍亮着,案上摊着的棋谱还停留在那局未下完的残局。他走到案前坐下,将那枚玉佩掏出来放在棋盘边,指尖在冰凉的玉面上轻轻摩挲。
“主人你是不是喜欢上玄熠了?”小白晃着尾巴蹭了蹭渊阙的裤腿,黑曜石般的眼瞳里满是笃定。
渊阙闻言指尖一顿,抬眼睨了它一眼,语气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小孩子懂什么。”
话音刚落,一团白影闪过,原地已立着个少年。
墨发垂落肩头,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未脱,偏偏身形挺拔,比一旁倚着廊柱的渊阙还要高出小半头。
小白叉着腰,下巴微微扬起,语气里满是不服气:“我已经两千岁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他说着,还往前凑了两步,刻意挺直脊背比了比身高,眼里的委屈快溢出来:“之前在家里哥哥们总说我小,出来了你也这么说。再说了,”少年抬手拍了拍渊阙的头顶,掌心能摸到对方柔软的发旋,“你看,现在我明明比你高。”
渊阙被他拍得微微蹙眉,却没躲开,只是垂眸看着少年气鼓鼓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两千岁,确实还小呢。”
“才不是!”小白跺了跺脚,忽然伸手揪住渊阙的衣袖晃了晃,语气又软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那你说,你是不是喜欢玄熠?″
渊阙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放轻了些:“大人的事,别管这么多。”
小白撇了撇嘴,却也没再追问,只是偷偷瞄着渊阙耳尖那抹不易察觉的微红,心里暗暗想着:不说那就当你喜欢啦。
两日后的清晨,薄雾还未散尽,院墙外的青石板路就已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几只麻雀。
往日里连风过都显空旷的院子,此刻竟被内侍省的人围了半圈,为首的总管太监手捧一卷明黄圣旨,锦缎在晨露里泛着柔和却不容错辨的光泽。
“七皇子接旨——”尖细却清晰的嗓音穿透晨雾,惊得院中的老梅都似抖了抖枝桠。渊阙一袭素色锦袍立于阶前,看着总管展开圣旨,听那字字句句落定:“……特封渊阙为珩王,赐金册金宝,食邑三千户,另赏锦缎百匹、玉器十二事、金银各千两……”
话音未落,几个小太监已指挥着禁军搬东西入院,木箱碰撞的闷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头一箱刚落地,锁扣“咔哒”弹开,露出内里叠得齐整的蟒纹锦袍;第二箱掀开一角,白玉带钩在晨光里映出冷冽的光;后面几箱更是沉甸甸的,想来是金银与封地文书。
渊阙接过圣旨时,指尖触到那明黄的绸缎,只听总管笑着打千:“恭喜珩王殿下,今后可要常来宫里走动走动才是。”
他微微颔首,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院中堆积如山的箱笼,那些锦缎、玉器在晨光里泛着扎眼的光,倒像是与这清冷小院格格不入的异物。
指尖捻着圣旨的边角,他忽然转身,几步走到最近的一个木箱前,俯身从中摸出两锭沉甸甸的金元宝。那金子入手微凉,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掌心微微发沉。
他将金元宝悄悄塞进总管公公手里,指腹不经意间触到对方袖口绣着的暗纹,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探究:“公公,这可真是奇了。”
指尖在袖摆上轻轻蹭了蹭,他抬眼看向对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在原是连个正经封号都没有的,如今这亲王之位,还有这些赏赐……实在是受之有愧,不知究竟是为何?”
总管公公捏着那两锭金子,触手温凉的分量让他眉开眼笑,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了花。
他忙将金元宝揣进袖袋,又弓着腰凑近几步,压低了尖细的嗓音:“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您本就该有这份荣宠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他却没说透,只含糊道,“原本是没有的,只是殿下有贵人相助啊。″
渊阙看着他讳莫如深的模样,指尖在身侧轻轻蜷起。难不成撒玄熠?
主人,别想了,出了宫去问问不就好了。
听闻内侍监总管趋步上前,捧着明黄缎面的舆服册子:“殿下,陛下已为你省去册封仪式,仪仗已在午门候着,现在就能出宫。″
渊阙指尖松开时,骨节泛出的白痕慢慢褪了去。他接过总管递来的舆服册,指尖划过冰凉的缎面,只淡淡“嗯”了一声。
转身往外走时,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殿门门槛,廊下的侍卫见他出来,齐刷刷单膝触地,甲叶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灰雀,扑棱棱掠过琉璃瓦顶。
内侍总管亦步亦趋跟在侧后,嘴里不停念叨着:“殿下慢些,仪仗都齐了,不差这一时半刻……您看那马车,红绸都系好了,车轮裹着三层棉絮,保准走起来稳当得很。”
到午门时,果然见仪仗如长蛇列在道上。最前的“肃静”“回避”牌漆得锃亮,朱红底色衬着鎏金大字,被日头照得有些晃眼。
三十六名锦袍护卫按五行列阵,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在阳光下泛着幽光,见他过来,齐齐拱手,声如洪钟:“恭送殿下!”
那辆朱漆描金马车停在正中,车帘是雨过天青色的云锦,绣着暗纹的流云,边角垂着银铃,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响。车辕上的蟠螭衔珠栩栩如生,眼珠竟是用鸽血红宝石嵌的,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渊阙没看那些花哨,只是更加肯定了猜测。抬脚踏上马车的踏板总管忙上前要扶,被他侧身避开。
走吧”他在车内落座,声音透过车帘传出去,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总管忙扬声唱喏:“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