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伸手,似乎想摸摸朱雄英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最后无力地垂下。
朱肃将一切看在眼里,面色平静。
他对自己身后的暗影卫说。
“带小殿下到院子外头转转,买的点心,让他吃个够。”
“是。”
暗影卫领着还有些懵懂的朱雄英走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朱肃和朱棡兄弟二人。
刚才那点温情脉脉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肃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朱棡面前,眼神冷得吓人。
“三哥。”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你可真是我的好三哥啊。”
朱棡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
“老五,我……”
“你闭嘴!”
朱肃猛地一喝,打断了他。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事儿,就是成王败寇?”
“啊?”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赢了,你坐上那个位置,史书上就会写你英明神武。”
“现在这点破事,屁都不算一个?”
朱棡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色越来越难看。
朱肃冷笑一声,逼近一步,几乎是贴着他的脸。
“我告诉你,你那不叫成王败寇!”
“你那叫大逆不道!”
“你仗着谁的势?父皇的!”
“你谋的是谁的位?大哥的!”
“你吃着朱家的饭,享受着父皇母后给你的尊荣,回头一刀就想捅在自家人心窝子上!”
“你这叫什么?这叫白眼狼!这叫畜生!”
朱肃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剜在朱棡心上。
朱棡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拳头攥得死紧。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朱肃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神凶狠。
“我问你!”
“你要是真成了,你坐上去了,你打算怎么处置大哥?”
“怎么处置大嫂?”
“啊?!”
“我再问你!”
朱肃的手指向院门外,声音陡然拔高。
“他呢?”
“刚才那个管你叫三叔,还收了你那块破玉佩的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朱棡浑身一颤,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朱肃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你知道吗?因为你的事,母后天天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父皇呢?父皇一夜之间,鬓角都白了。”
“他嘴上说要宰了你,可谁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疼?”
“你对得起他们吗?”
朱肃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和嘲讽。
“你连他们都对不起,你还指望对得起谁?”
“你再看看他。”
朱肃的下巴朝着门外点了点。
“朱雄英。”
“你大哥的嫡长子,大明的皇长孙,父皇的心头肉。”
“他刚才,还甜甜地喊你三叔呢。”
“我问你,朱棡。”
朱肃一字一顿,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
“你对他,下得去手吗?”
朱棡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又试了一次,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响,还是失败了。
最后,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跌坐回石凳上。
“我……”
他终于发出声音,却嘶哑得不像话。
“我生来就是亲王,天潢贵胄……”
“可为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神情癫狂。
“为什么我到哪儿,前头都压着一个人!”
“在父皇面前,有大哥!”
“论军功,有老四!”
“就连你!老五,都能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
“我呢?我算什么?”
他歇斯底里地低吼着,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
朱肃静静地看着他发疯,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本来。”
朱肃缓缓开口。
“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我还想拉你一把。”
“让你死得体面点。”
朱棡的动作停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朱肃。
朱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但是现在看来,你根本没救了。”
“你不是不甘,你就是不服。”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错了,你就是不认。”
“既然这样……”
朱肃的眼神变得极度危险。
“我就得给你个教训。”
大理寺门口的喧嚣还未散尽,东宫这边已是另一番鸡飞狗跳的景象。
朱肃领着一个泥猴儿似的朱雄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东宫。
此刻的朱雄英,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太子妃常美荣一见这阵仗,吓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怎么了?”
她一个箭步冲上来,也顾不得朱雄英满身的泥污,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上上下下地检查。
“没摔着吧?没磕着吧?告诉母妃,谁欺负你了?”
朱雄英在她怀里扭了扭,小嘴一撇,指着旁边一脸无辜的朱肃。
“是五叔!五叔带我去掏泥巴!”
朱肃摊了摊手,一脸“这可不赖我”的表情。
“大嫂,你可别听他瞎说。”
“我就是带他去大理寺见了见他三伯,谁知道这小子非要在旁边水池子里玩,一不留神就滚成这样了。”
常美荣又气又急,可看着朱肃那张脸,硬是说不出一句重话。
她只能无奈地抱起朱雄英,对旁边的宫女吩咐道:“快,快去备水,给太孙好好洗洗。”
说完,她又担忧地看了朱肃一眼:“老五,您……没跟父皇起冲突吧?”
“放心吧大嫂。”朱肃摆摆手,“我办事,你放心。大哥在书房?”
“在呢,正等您。”
朱肃点点头,转身便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朱标正焦急地踱着步。
他刚从练武场回来,浑身酸痛,还没歇口气,就听说了朱肃带着他儿子闯大理寺的消息。
这混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大哥。”
朱肃推门而入,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朱标立刻停下脚步,几步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了?老三他……你没在里头乱来吧?”
“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朱肃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可是文化人,讲道理的。”
朱标嘴角抽了抽。
你?文化人?
你把宋濂老爷子气得差点一头撞死在奉天殿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文化人?
“说正事!”朱标没好气地催促道。
“行行行。”朱肃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三哥那边,问题不大。”
“我让雄英去叫了声‘三伯’,他那张臭脸当场就绷不住了。”
朱肃学着朱棡当时的样子,把脸一板,随即又瞬间垮掉,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你是没看见,他那眼圈,刷一下就红了。”
“最后还把他身上的玉佩给了解下来,塞给了雄英。”
朱标闻言,神色稍缓,叹了口气:“他就是那个臭脾气,心里其实还是念着家里人的。”
“可不是嘛。”朱肃撇撇嘴,“不过那玉佩……现在估计在水池子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