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肃没理会这个小插曲,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户部尚书吕闯身上。
“吕大人,你刚才说,刘大人罪不至死?”
吕闯硬着头皮出列:“是……臣以为,刘大人只是……”
“好,那本王问你,这廷杖之刑,他挨不挨得?”朱肃打断了他。
吕闯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廷杖虽不是死罪,但打个半死也是常有的事。刘大人这把老骨头,几十大板下去,怕是直接要去见阎王了。
“殿下,刘大人年事已高,还请殿下……法外开恩。”吕闯只能求情。
“开恩?”朱肃笑了,“可以啊。那你来告诉本王,开海禁,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问题,简直就是个天坑!
吕闯的脑子飞速旋转。
纠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回殿下,若……若处置得当,开海禁,对国库,对民生,自然……是好事。”
“哦?”朱肃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既然是好事,那你们这一个个的,如丧考妣,哭着喊着反对,又是为什么啊?”
“这……”吕闯彻底答不出来了,一张老脸涨成了酱紫色。
大殿内,所有江南籍的官员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朱肃的眼睛。
朱肃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最后,定格在兵部一个不起眼的年轻官员身上。
“兵部主事,张贤文。”
那年轻官员身体一颤,惊恐地抬起头。
“本王听说,你是新科的探花郎,才华横溢。那你来告诉本王,为什么?”
张贤文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肃一步步从丹陛上走下,来到他的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是因为你的表舅,宁波富商陆文典,最近很着急吗?”
张贤文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
“他是不是告诉你,他和倭国那位足利义满将军的生意,最近断了线?”
“他那几船上好的丝绸和瓷器,都砸在了手里,心急如焚?”
“轰!”
这话,不啻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雷!
张贤文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殿下……殿下饶命!臣……臣有罪!臣……”
他语无伦次,除了求饶,什么都说不出来。
紧接着,他身后,一大片江南籍的官员,全都跟着跪了下去,整个奉天殿的东侧,瞬间空了一半。
胡惟庸站在最前面,脸色铁青,双手在袖子里死死攥成了拳头。
他知道,完了。
朱肃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脸上的讥讽更盛。
他转身,面向整个朝堂,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本王要开海禁吗?”
“你们不是想知道倭寇和海盗吗?”
“好!那本王今天就告诉你们!”
朱肃的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
“因为,你们口中那些为祸一方的海盗,那个让你们寝食难安,让你们的走私船队闻风丧胆的所谓‘东海霸主’……”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就是本王!”
“那个让方国珍俯首,让张士诚旧部归心,让足利义满都得乖乖合作的所谓‘海上阎王’朱八重,也是本王!”
“现在,整个东海,从倭国到琉球,再到南洋诸岛,所有的航线,所有能打的船队,都听本王的号令。”
“本王说要开海禁,就是要将这一切,都收归我大明所有!”
“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整个奉天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给砸懵了。
吴王朱肃……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海盗王朱八重?
这……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愤怒和不可置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朱肃!你……你身为皇子,竟与海盗为伍,占海为王!你这是要造反吗?!”
众人看去,说话的正是秦王朱樉。
他满脸通红,指着朱肃,气得浑身发抖。
朱肃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二哥,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本王这不叫造反。”
“父皇说了,这叫……招安!”
朱肃那句“这叫……招安”轻飘飘地落下,却让整个奉天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秦王朱樉还指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招安?
父皇亲自允诺的招安?
这他娘的还怎么反驳?说父皇错了?他还没那个胆子。
“吴王殿下!”
胡惟庸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问罪意味。
“你这时欺君之罪!”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欺君!
这可是能要了命的罪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朱肃身上,有担忧,有惊惧,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尤其是以李仕鲁为首的一众江南官员,嘴角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让你狂!
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徐达和常遇春对视一眼,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李文忠更是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胡惟庸撕了。
可朱肃,却一脸的风轻云淡。
他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胡相,本王问你,我爹……哦不,父皇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胡惟庸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陛下龙体欠安,正在坤宁宫歇息。”
“哦,在坤宁宫啊。”
朱肃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那正好。”
他往前走了两步,直接站到胡惟庸面前,语调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
“既然胡相觉得本王犯了欺君之罪,那现在就请胡相移步,去坤宁宫。”
“去当着我父皇、母后的面,把我这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罪状,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地禀明!”
“请父皇立刻下旨,治我的罪!”
朱肃拍了拍胡惟庸的肩膀,一脸的“真诚”。
“去啊,胡相,本王绝不拦你。你要是不敢去,本王还能叫两个侍卫护送你过去。”
“你……”
胡惟庸的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
去坤宁宫?
开什么玩笑!
谁不知道皇帝朱元璋最是护短,尤其疼爱这几个儿子。
马皇后更是把朱肃当眼珠子疼。
他现在跑去坤宁宫告状,说你儿子犯了欺君之罪,快把他砍了?
那不是告状,那是找死!
皇帝不扒了他的皮,马皇后都能拿着针线筐追着他扎!
胡惟庸被朱肃这一手釜底抽薪的操作给整不会了。
他这是效仿当年高祖刘邦,耍无赖啊!
是,我犯错了,你告我去啊!你去找我爹妈告状啊!
这他娘的怎么告?!
“怎么?胡相不去?”
朱肃歪着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戏谑。
“难道胡相是觉得,本王这欺君之罪,还不够分量让你去坤宁宫走一趟?”
胡惟庸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