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嬷嬷和小莲跪在一旁,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
赵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盖,并不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睨着苏晚棠,似乎在欣赏她的窘迫。
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刚想起似的,开口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喝茶了。晚棠,你还俯着身做什么,起来吧。”
“谢母亲。”苏晚棠这才缓缓起身,腿已有些微酸麻。
她垂首立在下方,静待着赵氏的下文。
赵氏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晚棠啊,你今年也十五了,是个大姑娘了。女孩儿家家的,终身的依靠,莫过于寻一门好亲事。”
苏晚棠心中猛地一紧,指尖微微蜷缩。
她隐约猜到赵氏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了。
那关于摄政王选妃的传言……难道…… 她不敢深想,只低声道:“女儿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嗯,你能这么想,便是懂事。”赵氏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却更显虚伪,“眼下,便有一桩天大的好姻缘落在我们苏家头上。”
她顿了顿,观察着苏晚棠的反应,见对方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无欣喜之色,心下稍定,继续道:“宫中太后娘娘亲自开口,欲为我们苏家女儿和摄政王爷赐婚。”
尽管已有预感,亲耳听到时,苏晚棠的心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透不过气来。
摄政王!
那个传闻中冷酷暴戾、手上沾满鲜血的男人!
她曾在宫宴遥远的角落里惊鸿一瞥,那通身的冷厉和威严几乎让她窒息。
那是她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的人物。
“这……这是姐姐的良缘,女儿恭喜姐姐。”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唉!”赵氏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拿起帕子按了按并无关泪的眼角,“若是你姐姐的,母亲又何须来与你说?本是天大的荣耀,可你姐姐……她没这个福分啊!”
苏晚棠愕然抬头。
赵氏一脸痛心疾首:“你姐姐前日去寺里上香,不慎染了恶疾,太医说了,需得静养年余,万万不能操劳,更别提婚嫁之事了!可这太后娘娘的金口玉言,岂是能轻易收回的?若是拒婚,便是打了太后和摄政王的脸面,我们整个苏家都要大祸临头啊!”
她说着,目光紧紧锁住苏晚棠,语气变得极具压迫感:“晚棠,如今能救苏家满门的,就只有你了!”
苏晚棠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雪,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她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什么恶疾,什么静养,全是借口!
她们不愿让苏晚晴跳入那个传说中的火坑,所以,要推她出去做替死鬼!
“母亲……”她声音干涩,带着最后的挣扎和一丝微弱的祈求,“女儿……女儿身份卑微,恐辱没了王府门楣……”
“诶!”赵氏打断她,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什么卑微不卑微!你也是丞相府正经的小姐!我们将以嫡女的名义给你嫁过去!聘礼、婚书、族谱,这些都会记在你名下,你只需安安分分地上花轿即可!这是为了家族存亡,是你身为苏家女儿应尽的责任!”
图穷匕见!
不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和道德绑架!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席卷了苏晚棠的全身。
她看着赵氏那张涂脂抹粉、写满了算计和冷酷的脸,看着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婆子丫鬟,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拒绝?
等待她的绝不会是同情,而是更残酷的手段。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拿什么对抗整个丞相府的意志?
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红,氤氲起水汽。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不能哭。
哭了,只会让她们更得意,更看不起自己。
赵氏见她苍白着脸,咬着唇不说话,眼中泪光泫然欲滴却强忍着不肯落下的倔强模样,心中更是厌恶,语气也愈发冰冷:“怎么?你不愿意?苏晚棠,别忘了你是谁养大的!苏家供你吃穿这么多年,如今到了你回报家族的时候,你竟想推诿不成?若是惹怒了摄政王,降罪下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这个不识抬举的!”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安嬷嬷和小莲跪在地上,听得浑身发抖,又气又怕,却不敢出声。
苏晚棠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剧烈地颤抖着。
再睁开时,眼底那片破碎的水光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认命。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屈膝,再次福下身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女儿……遵命。”
这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镣铐,沉重地锁住了她的未来。
赵氏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满意的笑容,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就对了!这才是母亲的好女儿!”她站起身,假惺惺地虚扶了一下,“你放心,家族不会亏待你的。嫁妆方面,母亲自然会为你‘好好’准备。”
她特意加重了“好好”二字,其中的意味,苏晚棠如何听不懂?
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罢了。
“这几日你便好好待在院里‘备嫁’,无事就不要出去走动了。宫里会派教习嬷嬷来教导礼仪规矩,你需用心学习,莫要丢了苏家的脸面。”
赵氏丢下最后几句吩咐,仿佛多待一刻都嫌脏了地方,带着一群仆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棠落苑。
院门重新被关上,仿佛也关上了苏晚棠所有的希望。
她依旧维持着福身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小姐!”安嬷嬷和小莲哭着扑过来扶她。
苏晚棠直起身,脸色苍白得透明,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株枯萎了一半的老树。
替嫁!
摄政王府!
那将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同坠入无底寒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