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号”的舰体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重重地砸进了一片散发着腐败气息的泥潭里。
飞船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最终倾斜着停了下来。舷窗外,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色浓雾,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阴森而又神秘的氛围之中。
“嗯……一次平稳的降落,我们有了。”
舰灵那慢悠悠、语法古怪的尤达声线在舰桥内响起。“一个好地方,这里是。适合……冥想。是的。”
陈光解开安全带,狼狈地从驾驶座上爬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外部环境读数——大气含氧量极高,湿度百分之九十九。
“这鬼地方连块干地都没有。”陈光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抱怨道,“你确定这就是你感应到的‘充满原力’的地方?”
“原力,嗯……流动在万物之中。”舰灵的回答充满了哲理,“感觉它,你需要。”
苏琳溪没有说话。她自从奥德朗星毁灭、遭受了那场巨大的精神冲击后,就一直很沉默。此刻,她正靠在舷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那片扭曲的树根和翻滚的浓雾。
“琳溪,你怎么样?”陈光走过去,轻声问道。
“这里……”苏琳溪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这里的精神力场,和奥德朗很像。不,更纯粹。光明与黑暗,纠缠在一起,就像这些树根。”
她转过头,看着陈光,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我必须下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陈光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无法劝阻。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舰灵,启动纳米作战服。”
两人穿戴好装备,打开了舱门。一股浓郁、如同千年古墓般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这颗星球,就是一个巨大的沼泽。没有天空,只有被浓雾遮蔽、灰绿色的天幕。脚下是没过脚踝的泥水,四周是奇形怪状、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无数不知名的爬虫和两栖生物在泥水中穿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一个天然的桑拿房,这里是。”舰灵通过通讯器发表着评论,“保持警惕,你们必须。很多生命体,我感知到了。大的,小的,还有……非常饥饿的。”
苏琳溪没有理会AI的警告,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径直朝着浓雾的最深处走去。陈光只能紧握着“激光剑”的手柄,警惕地跟在她身后。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他们穿过一片由巨大蘑菇组成的森林时,苏琳溪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间由泥土和树根搭建而成、极其简陋的小屋。小屋的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的青烟。
“有人住在这里?”陈光有些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极其矮小、皮肤褶皱、长着一对长耳朵的绿色生物,拄着一根拐杖,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哇哦,一个本地人,他看起来……很老。”舰灵的扫描结果立刻传了过来,“年龄……九百一十二岁。体内的能量读数……无法计算。船长,这不科学。”
陈光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访客,我们有了。嗯。”那个绿色的小生物抬起头,用他那双充满了智慧、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打量着他们,“寻找什么,你们?”
“我们……”苏琳溪看着这个古怪的生物,却感觉不到任何恶意,反而有一种如同孩子见到长辈般的亲切感,“我们迷路了。大师,您是……”
“尤达,我叫。”绿色生物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苏琳溪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了陈光,“迷路?不。被命运,指引而来,你们是。”
他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强大的原力,在你们身上。一个光明,一个……黑暗。嗯……非常有趣。”
“原力?”陈光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是你们所说的‘精神力’,也是你们所依赖的‘科技’。”尤达似乎看穿了他们的一切,“是生命,创造了它。让它……环绕着我们,也……连接着我们。”
他看向陈光:“你,依赖你的武器。你的‘阳瞳’,你的‘纳米机器人’。但这些,只是工具。真正的力量,在你心中。”
他又看向苏琳溪:“而你,小姑娘。你害怕你的力量。你害怕那片‘黑雪’,害怕……成为你的母亲。”
苏琳溪的身体猛地一颤。这个小生物,竟然一语道破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
“教导你们,我可以。”尤达缓缓地转过身,“但首先,你们必须……忘掉你们所学到的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成为了陈光和苏琳溪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修行”。
尤达的训练方式古怪而又充满了哲理。
他让陈光这个习惯了用量子计算机分析一切的“科学家”,去用手去感受泥土的温度,去用耳朵倾听风的声音。
“你的‘阳瞳’,太快了。”尤达坐在一根树根上,看着正在沼泽中艰难跋涉的陈光,“只看数据,你看不到真相。感受它,用你的直觉。”
陈光试图启动“原力手套”,将一块巨大的石头从泥潭中举起,但手套却发出一阵电流声,失灵了。
“科技,会让你变得软弱。”尤达摇着头,“放下你的依赖。你的纳米机器人,它们是死的。但原力,是活的。”
陈光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他开始变得烦躁:“这不可能!没有能量约束场,我根本无法控制它们!”
“‘不可能’?”尤达用拐杖敲了敲他的头,“‘尝试’?没有‘尝试’。要么做,要么不做。”
陈光被这句话震住了。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什么纳米机器人,也不再去计算什么引力参数。他只是去“感受”那块石头,感受它的重量,感受它与大地的连接。
渐渐地,那块数吨重的巨石,真的开始微微颤抖,然后,缓缓地,升了起来。
陈光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他的心中,仿佛有一扇新的大门被打开了。原来,阳瞳的真正力量,不是计算,而是……“连接”。
而苏琳溪的试炼,则更加凶险。
尤达将她带到了一个阴暗、潮湿、充满了扭曲树根的洞穴前。
“那里,有你最害怕的东西。”尤达平静地说,“战胜它,你必须。”
苏琳溪鼓起勇气,走进了洞穴。
在洞穴的最深处,她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长裙、脸上带着冰冷微笑的女人——蓝棠音。
“你终究还是会和我一样。”幻象中的母亲向她伸出手,“放弃吧,琳溪。‘黑雪’就是你的宿命。”
苏琳溪的身体开始颤抖,“黑雪”的幻象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些冰冷、充满了绝望和毁灭欲望的黑色雪花,开始旋转。
但就在她即将被吞噬时,她想起了陈光,想起了那个在月球上,用身体为她挡住寒冷的拥抱。
“不。”她抬起头,直视着那个幻象,“我不是你。”
她没有去攻击幻象,也没有去驱散那些“黑雪”。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你是我的一部分,”她平静地说道,“我接受你的存在。但我,才是自己的主人。”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那片狂暴的“黑雪”风暴,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了。它们不再是试图吞噬她的怪物,而是化作了无数片安静的、黑色的雪花,如同星辰般,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缓缓地旋转,与她那属于“月亮”的、温柔的守护之力,达成了一种微妙而又和谐的共生。
当她走出洞穴时,尤达正静静地等在外面。
“嗯……很好。”他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赞许,“接受了黑暗面,你。控制了它,因此。不再是威胁,它。”
试炼结束了。
陈光学会了不再依赖科技,而是用“原力”去感知和驾驭阳瞳。他甚至将那柄“激光剑”重新进行了改造,使其不再仅仅是一件武器,更像是他意志的延伸。
苏琳溪也终于摆脱了“黑雪”的诅咒,学会了与自己那庞大的阴瞳之力和谐共生。
“合格的绝地武士,你们现在是。”尤达看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去吧。原力将与你们同在……始终。”
两人向这位矮小的、却无比智慧的大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大师。”
“感谢你,大师。学到了很多,我的逻辑矩阵。”舰灵也插了一句。
他们回到了“游侠号”。
“准备好了吗?”陈光看着苏琳溪。
“准备好了。”苏琳溪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坚定。
“启动‘星辰之眼’,我正。”舰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下一个目的地……天知道是哪里。但愿,不要那么潮湿。嗯。”
飞船的引擎发出轰鸣,冲破了达戈巴那浓密的雾气。
舷窗外的景象再次被拉成了彩色的光线。
当飞船再次从时空虫洞中脱离时,他们悬停在了一颗荒凉、红褐色的星球上空。
“舰灵,这里是哪儿?”
“扫描中,船长……嗯……一个有趣的文明,我发现了。科技很发达,但文化……很奇怪。他们人人佩戴着t型目镜的盔甲,似乎……很喜欢战斗。”
“而且,”舰灵的语调变得有些古怪,“他们称自己为……‘曼达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