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蓝棠音的感知中分崩离析。
二十年前失去了丈夫,现在又失去了最信赖的助手。
两个生命中最重要支点的轰然倒塌,让蓝棠音心中所有的“理智”彻底崩塌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好像被飞快地收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与声音,唯有那个站在不远处男人——陈光,成了她视野中唯一的中心。所有的悲痛、绝望、悔恨甚至疯狂,在此刻都发酵、汇聚,最终化作了一股滔天的、要将眼前这个男人彻底撕碎、挫骨扬灰的仇恨。
“我……要……杀……了……你!”
从她喉咙里挤出了几个音节,每个字都像用刀子在声带上刻画而成。她踉跄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把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手术刀。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双美丽的眼眸已被一片血色完全吞噬。
极致的愤怒与悲伤,如同最猛烈的燃料,将她体内潜藏的“阴瞳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催动到了巅峰。一股无形却又沉重如山的威压,以她为中心,轰然引爆!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变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沼泽。墙壁的角落里,阴影开始不祥地蠕动、拉长,仿佛有无数恶鬼即将从其中挣脱而出。
与此同时,她身旁的“星辰之眼”的光芒也被激发到了极致。那柔和的、本应带来宁静的光芒,此刻却构建起了一道完美的、绝对的压制力场。在这个力场之内,一切基于高科技的能量运转都被强行降维、归于沉寂。
双重的枷锁,一重拷问灵魂,一重禁锢躯壳。
陈光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钉,死死地钉在了一块烙铁之上。蓝棠音的阴瞳之力化作了最恐怖的精神风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志。他的脑海中幻象丛生,无数失败的记忆、悔恨的瞬间、以及最深沉的恐惧被强行挖出、放大。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亡魂在耳边尖啸,看到了自己被纳米机器人反噬、寸寸分解的血腥场面。这股力量不只是要摧毁他的精神,更要污染他的意志,让他从内部开始崩溃。
而“星辰之眼”的压制力场,则像一个冷酷的刽子手,彻底斩断了他与体内纳米机器人的所有联系。那些平日里能瞬间化作最致命武器的微型仆从,此刻都变成了毫无反应的惰性金属尘埃,沉寂在他的血管与肌肉纤维之中。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变成了一个无法动弹的、脆弱的血肉之躯。
陈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仇恨吞噬了所有理智的女人,一步一步地,拖着那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带着浓烈的杀意,向自己走来。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蓝棠音走到了他的面前,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手术刀,对准了他的心脏。那扭曲而狰狞的面容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报复的、快意的微笑。
就在刀锋即将挥下的瞬间——
“轰——!”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地底堡垒都掀翻的巨响,猛然从侧后方传来!
唯一的狭窄通道内传来骨肉闷响与惨叫!一个守卫的身体被人从里面野蛮地扔了出来,摔在地上。下一刻,一位魁梧的身躯便堵死了整个通道入口,他身上带着伤,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眼却如饿狼般,越过众人,死死盯住了陈光。
是赵四!
他身上穿着破烂的工装,脸上满是尘土与汗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焦急与悍不畏死的决绝。蓝棠音散发出的那股强大的精神威压,对他似乎并非全无影响,他每前进一步,身体都会剧烈地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这股痛苦,反而更像是一剂催化剂,激发了他最原始的、守护兄弟的本能。
他无视了正处于暴怒状态的蓝棠音,目标明确地,径直冲向了躺在地上的苏琳溪!
赵四没有片刻犹豫,他的目标无比明确——就是苏琳溪身边那个敞开着、正不断散发光芒的木盒!“星辰之眼”的装置正处于启动状态。他要做的,就是把它关上!
他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抓起盒盖。在蓝棠音那恐怖的精神风暴下,他魁梧的身体承受着极限,双手抖得像风中落叶。他试图将盒盖扣上,可第一次,手一滑,盒盖“哐当”一声砸偏在盒沿上;第二次,好不容易对准,却在锁上卡扣的瞬间再次滑开。
“给老子……盖上!”赵四发出困兽般的怒吼,索性用一只手掌死死压住盒盖,另一只颤抖的手指摸索着,终于将那古老的铜扣“啪”地一声奋力锁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星辰之眼”那柔和而又无所不在的光芒,被彻底封印了。
一瞬间,光芒尽收。那股压制一切的力量,瞬间烟消云散。
陈光身上的束缚感骤然消失!他几乎能听到自己体内,那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重新被激活时发出的细微而又整齐的嗡鸣。一股冰冷而熟悉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流遍了他的全身。他重新获得了对自己身体和力量的完全控制权。
赵四没有片刻停留。在封印了“星辰之眼”后,他粗壮的手臂一捞,一把将昏迷不醒的苏琳溪稳稳地抱在怀里,然后几个大步冲到了陈光身旁,将她小心翼翼地交给了自己的兄弟。
“妈的,差点就来晚了!”他剧烈地喘着粗气,胸膛如风箱般起伏,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憨厚中带着庆幸的笑容。
陈光接住苏琳溪,那股被压制了许久的滔天杀意,在重获力量的瞬间,如同火山般猛烈喷发。他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近在咫尺的蓝棠音。一丝冰冷残酷的灰色光芒在他眼中闪过,那是纳米机器人即将发动“湮灭”指令的前兆。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从分子层面彻底分解,不留下一丝痕迹。
然而,就在指令即将发出的那一刹那,他的杀意,却在万分之一秒内顿住了。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几个画面。
是苏琳溪在得知自己身世后,那张苍白脸上,绝望而又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眼神。
又是刚刚蓝棠音彻底崩溃时,哭喊着自己丈夫名字,那瞬间流露出的、最真实的、撕心裂肺的悲伤。
她终究……是苏琳溪的母亲,这个疯了、差点杀了自己的仇人。
就是这片刻的、近乎微不足道的迟疑,却给了战场上其他人做出反应的宝贵时间。
那些被蓝棠音精神风暴震慑得头痛欲裂、呆立当场的雇佣兵和德国专家们,在短暂的惊愕与混乱后,终于从那股灵魂的战栗中缓过神来。强悍的身体素质与严格的军事训练,让他们迅速恢复了职业本能。
“哗啦!”
拉动枪栓、打开保险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那些黑洞洞的、闪烁着死亡气息的枪口,从四面八方,精准而冷酷地对准了场中被包围的陈光、赵四,以及陈光怀中的苏琳溪。
蓝棠音也从失去挚爱的悲痛和赵四突然闯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手中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她看着被陈光紧紧护在怀里的女儿,又看了看虽然狼狈、却终究安然无恙的陈光,脸上那因悲伤而极度扭曲的表情,最终凝固、沉淀,化作了最纯粹的怨毒。
她歇斯底里地举起手臂,枯瘦的手指像一道恶毒的诅咒,指向三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后的、浸透着血泪的命令。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