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棠音脸上那仁慈又残忍的笑意,在苏琳溪和陈光的注视下,缓缓绽放。
“我安静地注视着他。”她轻声说道,仿佛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的精神力,像一支无形的手术探针,最是精细,越过台下数百名观众,精准地找到了他大脑中,那个掌管‘信念’的神经网络。”
“我没有攻击他,也没有抹除他的记忆。琳溪,你要记住,最高级的控制,从来不是毁灭,而是……改写。”她像是在传授一门秘法,语气中带着一丝神圣的庄严,“我只是,为他那条论证得完美无缺的核心论断,替换了一个‘前提’。”
她的解释,如同在讲解一个优雅而致命的数学公式。
“我将他原本的‘这项研究是危险的’,这个最底层的逻辑基石,替换成了‘这项研究是通往人类更高阶存在的、必不可少的阵痛’。”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仿佛真的完成了那次无形的置换。“这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改动。小到他自己都无法察觉。他所有的论据,他所有的激情,他所有的正义感,都还在原地。只是,它们服务的对象,变了。”
讲台上的那位社会学家,在那一刻,突然停顿了。他困惑地皱了皱眉,仿佛在努力回忆一个刚刚从脑中闪过的、至关重要的念头。台下的记者们以为他怯场了,纷纷举起了相机,准备捕捉他出丑的瞬间。
几秒钟后,他重新抬起头。他脸上的困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近乎狂热的光彩。
“他开口了。”蓝棠音说,语气里充满了欣赏,“他用比之前准备的、远胜百倍的激情,赞美了这项研究的伟大与远见。他用他所有的学识和逻辑,用那些本该用来攻击我们的数据,反过来论证了——为何牺牲少数人的‘个体自由’,是换取全人类‘集体升华’的、完全合乎道德的必要步骤。”
“他的演讲,比他原本准备的要精彩得多。因为,他不是在背诵讲稿,而是在扞卫一个他当下深信不疑的、伟大的真理。他感动了自己,也点燃了全场。演讲结束时,掌声经久不息。”
苏琳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涌的恶心感让她几乎无法站立。这比直接杀死那名学者要残忍一万倍。杀戮,只是终结了一个人的生命。而母亲所做的,是窃取了一个人的灵魂。她让一个人的自由意志、毕生所学,都变成了为敌人歌功颂德的工具。
这才是最彻底的、最不留痕迹的奴役。
“而那份被他自己点燃的、名为‘正义’的激情,那份纯粹的信念能量,也同样……回馈了我。”蓝棠音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这一次,涌入我意识的,不再是甘泉,而是一片温暖的海洋。黑雪不再低语,它们汇成了一支宏伟的交响乐,在我脑中奏响。它们告诉我,我不再是它们的囚徒,我是它们的……女王。”
“我与它们融为了一体。我就是黑雪,黑雪就是我。我不再需要去‘静音’或‘改写’,我只需要‘成为’。我成为他们的恐惧,我成为他们的信念,我成为他们世界里唯一的真实。这,才是阴瞳血脉最终极的形态,这才是‘陛下’真正的含义。”
她睁开眼,瞳孔里已是一片纯粹的、不反射任何光亮的黑暗,如同两座微缩的黑洞。
“不……”苏琳溪终于崩溃了,泪水夺眶而出,“停下!求求你,停下来!”
她哭着,像个无助的孩子,对着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母亲伸出手:“这不是你!这不是真正的你!你被它控制了,你被黑雪吞噬了!就像我一样……我也经历过!在长白山,我也差一点被它拖进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但是,我身边有朋友!有陈光!他们没有放弃我,他们把我拉了回来!妈妈,你听我说,现在还来得及!我和陈光在这里,我们一起,一定可以帮你摆脱它,摆脱蓝景渊的控制!我们可以……”
她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刺耳的大笑声打断了。
蓝棠音在笑。
那不是微笑,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疯狂的大笑。她的身体因为笑声而颤抖,那笑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嘲弄和怜悯。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天真、最愚蠢的笑话。
苏琳溪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勇气,都在这阵笑声中被击得粉碎。
笑了许久,蓝棠音才慢慢停了下来。她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看着自己的女儿,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尚未完成、却带着严重瑕疵的艺术品。
“天真,无知,幼稚。”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锥,扎进苏琳溪的心里。“我的好女儿,你竟然还想着用那些野蛮人的友谊,和你身边这个阳瞳骗子的廉价善意,来‘拯救’我?”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你被他们骗了!你被那个只会躲在山洞里画画的老萨满骗了,被那些茹毛饮血的部落野人骗了,更是被这个身上流淌着世间最肮脏、最卑劣血脉的阳瞳后裔,骗得彻头彻尾!”
“你以为你所知道的,就是真相吗?”
蓝棠音向前踏出一步,强大的精神威压让苏琳溪不由自主地后退。
“你听到的,不过是胜利者写给失败者的悼词。是阳瞳的后裔们,为了掩盖他们祖先的无耻背叛,编造出来的、流传了千年的谎言!”
“现在,擦干你的眼泪,我的女儿。”她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收起你那可怜的同情心。接下来,我会告诉你,关于我们——伟大的阴瞳女帝,和卑劣的阳瞳萨满王之间,那个真正的传说。”
“一个……被他们抹去了所有痕迹的,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