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当陈光和鄂伦春部落的族人,刚刚在一个更为隐蔽的山洞里安顿下来时,一股诡异声响,毫无征兆地从山谷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那不是枪声,也不是爆炸声。
那是一种混杂着野兽濒死前的凄厉哀嚎,还有婴儿在深夜里那撕心裂肺的啼哭的、经过高功率扩音器放大了无数倍的、扭曲的杂音!
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无孔不入,穿透了厚重的岩壁,穿透了人们的耳膜,直钻心底深处,勾起了每个人心中最原始、最深沉的恐惧。
“啊!”
部落里的一个孩子,第一个被这恐怖的声音吓得尖叫起来,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紧接着,更多的孩子开始哭闹。女人们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就连那些经历过无数次血腥狩猎的鄂伦春猎人,此刻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是心理战!”苏琳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摧毁我们的意志!”
陈光的心也猛地一紧。他知道,这比真刀真枪的战斗更致命。因为这是对人心最直接的攻击。
果然,这恐怖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它就那么日夜不休地在整个山谷里循环播放着。
第一天,人们还能勉强忍受。
第二天,部落里已经开始有人因为睡眠不足和精神紧张,而变得焦躁不安,甚至出现了幻听。
到了第三天,情况完全失控了。
部落里的孩子们,被折磨得日夜啼哭,哭得声都哑了。女人们的精神,也近乎疯魔,她们抱着自己的孩子,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地低诵着一些祈求山神保佑的古老祷文。就连那些最坚毅的猎人,此刻的眼中也布满了血丝,脾气变得十分暴躁,甚至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
整个部落,都被来自地狱的这股魔音,无休无止地拖入了一个名为“崩溃”的深渊。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索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和疯狂,“我们必须冲出去,把那些鬼东西给砸了!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疯!”
“对!跟他们拼了!”几个年轻的猎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火焰。
“都给我坐下!”
陈光猛地一喝。
他看着眼前这些早已被逼到了极限的猎人,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了。
他走到山洞口,仔细地聆听着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令人作呕的噪音。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这不仅仅是声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随着那声音的某个特定频率而微微地、有节奏地刺痛着。他甚至能感觉到,山洞里那些用来装水的陶罐也在随着那声音而发生着轻微得几乎瞧不见的共振。
这不是简单的骚扰。
这是一种能量攻击!是一种利用特定频率的声波,来直接攻击人体神经系统的、更高级的战术!
“苏琳溪!”陈光猛地回头,“打开你的仪器,用频谱分析仪立刻分析出这些噪音里,频率最高的几个波段!”
“好!”苏琳溪即刻开始分析。
“索歌!”陈光又转向索歌,“我需要你立刻带人去给我找两样东西!第一,山里最常见的那种、口径最大的巨竹!第二,硝制好的、最坚韧、最完整的兽皮!”
虽然不知道陈光要做什么,但索歌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很快,苏琳溪的分析结果就出来了。
“找到了!”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地敲着,“这些噪音虽然驳杂,但能量最集中的是两个频率。其中一个在150赫兹左右,就是那种野兽的低吼;另一个,则在3000赫兹以上,是婴儿的尖锐哭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索歌也带着几个猎人,扛着几根碗口粗的巨竹和几张完整的兽皮,赶了回来。
“陈光,”苏琳溪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光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一把匕首,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飞快地画出了一个奇特的、如同一个带着瓶颈的瓦罐般的草图。
“这叫‘亥姆霍兹共振器’。”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它就是一个声音的陷阱。每一个中空的物体都有一个它自己最喜欢的‘声音频率’。只要外界的声音和它的这个‘喜欢’的频率一致,它就会把这些声音全都‘吃’进去,在自己的肚子里通过共振,把这些声音的能量全部消耗掉。”
他指着苏琳溪电脑上的那两个声音的频率,眼中充满着自信。
“现在,我们知道了敌人用的是什么‘武器’。接下来,我们就要为他们量身定做一批专门克制他们武器的‘盾牌’!”
“苏琳溪,我需要你根据这两个频率立刻给我计算出,我们需要制作的两种共振器,它们最完美的‘肚子’(空腔体积)和‘瓶颈’(开口面积与长度)的尺寸!一个都不能错!”
“索歌,我需要你带着你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按照我们计算出的尺寸,把这些竹子和兽皮给我做成几十个一模一样的‘声音陷阱’!”
在陈光的指挥下,一场充满了原始智慧与现代科学的、不可思议的工程,在这座小小的山洞里开始了。
苏琳溪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一行行复杂的计算公式和数据模型在屏幕上飞快地闪现。而索歌和那些猎人们,则用他们那双最灵巧的手将一根根巨大的竹子精准地切割、打磨,又将一张张坚韧的兽皮绷紧、固定。
几个小时后,几十个造型奇特的、大小不一的“竹筒乐器”便整齐地摆放在了山洞的中央。
陈光指挥着众人,将这些“亥姆霍兹共振器”,悄无声息地布置在了山洞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当最后一个共振器被安放好时,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如同魔音灌耳般、让人几乎崩溃的杂音,竟然迅速地减弱了下去,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从那种能刺穿灵魂的尖啸,变成了一种可以被轻易忽略的、如同蚊子般的嗡鸣!
山洞里,那个被折腾了一整夜的孩子终于缓缓地停止了哭泣,在母亲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用一种看神仙般的、又敬畏又震撼的目光看着那个白发如雪的年轻人。
……
山谷之外,“金环蛇”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肌肉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仪器上那根从红色警戒区滑落至无害绿色的指针,如同在看一个最荒诞不经的笑话。
用声波频率和心理模型构筑的现代科技壁垒,竟然被一堆原始的竹筒和兽皮轻易地撕碎了。心理战彻底失效。
他收起了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态度。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丝真正的、属于棋逢对手的兴奋,以及更加残忍的杀意。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清剿任务了。这是一场战争,一场足以让他动用那张他轻易不愿示人的底牌的战争。
“通知所有人,”他对着通讯器,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得如同地狱的召唤,“放弃声波干涉。”
“启动……‘寂灭’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