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并未带来光明,东方的海天交界处依旧被浓得化不开的灰雾笼罩,仿佛永夜降临。经过一夜休整,虽疲惫未消,但姒月、伊娜与“守鼎者”小队深知时间紧迫,幽冥道的主力恐怕早已深入归墟。他们不再犹豫,驾驭着那两条经过加固的渔船,毅然驶入了被称为“无回海域”的禁区。
海水在这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粘稠的墨蓝色,船桨划动间异常费力,仿佛在搅动凝固的血液。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愈发浓烈,其中更夹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古老墓穴开启时的陈腐与死寂。雾气不再是均匀分布,而是形成一团团扭曲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絮状物,时而聚拢,时而散开,阻碍着视线,干扰着方向。
伊娜手中的“星殒之契”碎片散发着稳定的暗蓝色光芒,如同深海中的灯塔,不仅驱散着周遭的幽冥寒意,更清晰地指引着方向——那吸引力来自东南方,越来越强。姒月怀中的玄圭则持续传来阵阵悸动,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悲鸣的共鸣,仿佛在哀悼这片被玷污的、本该由它或其同类镇守的疆域。
航行了约莫半日,周遭的景象越发诡异。海面上开始出现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泡沫,破裂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而扭曲的海洋生物的骨架漂浮而过,骨骼呈现出被腐蚀的漆黑,眼眶中跳动着微弱的朱红色鬼火。
“我们正在接近核心区域。”苍队长站在船头,目光锐利如鹰,紧握着手中的长矛,声音压得很低,“所有人,提高警惕,这里的任何异动都可能致命。”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浓雾中,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宏大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蛮荒的威严与无尽的悲伤。
随着嗡鸣声,前方的雾气剧烈翻滚,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一座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建筑轮廓,缓缓从雾霭与海水中显现出来。
那并非人造的宫殿或庙宇,而是一座……沉没的远古城市!
残破的、覆盖着厚厚海底沉积物与诡异发光苔藓的石质建筑群,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倾斜着,半淹在墨色的海水中。巨大的石柱断裂倒塌,雕刻着早已无法辨认的古老图腾与文字。城市的规模宏大得惊人,一眼望不到尽头,其建筑风格粗犷而神圣,绝非当今联盟任何文明所能企及,更像是神话时代的遗存。
而在城市的正中央,一个无比巨大的、直径难以估量的漩涡,正在缓缓转动。那漩涡并非向下吸水,而是如同一个连接着未知维度的“竖眼”,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流淌着、翻滚着无数破碎的星光、扭曲的阴影以及……哀嚎的灵魂碎片!磅礴的水流携带着无法想象的力量,围绕着“墟眼”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却又诡异地被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并未肆意扩张。
这里,就是归墟之眼!万水汇聚与终结之地,亦是现世与幽冥(或其它未知领域)的界限最薄弱之处!
“看那里!”伊娜指向沉没城市边缘,一座相对完好的、如同金字塔般的巨大祭坛。祭坛顶端,隐约可见几个黑袍身影正在忙碌,他们围绕着中心一个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复杂阵法,空气中传来强烈的空间波动与幽冥之力!
幽冥道的人,果然已经在此!他们似乎正在利用这座远古祭坛,进行某种庞大的仪式!
“必须阻止他们!”姒月眸光一凛,玄圭感受到祭坛方向传来的恶意与空间扭曲,发出急促的嗡鸣。
然而,想要接近祭坛,就必须穿越这片沉没的城市废墟,以及那环绕着墟眼的、狂暴而危险的水流区域。
就在这时,那低沉宏大的嗡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带着某种愤怒!
整个沉没城市开始微微震动!废墟之中,那些断裂的石柱、倾颓的墙壁上,古老的图腾逐一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海水剧烈翻腾,一具具身披残破甲骨、手持锈蚀兵刃的远古水魂,从废墟的阴影中、从海床的淤泥里,缓缓升起!
它们并非幽冥水魅那种被污染的精魂,而是这座城市古老的守护者,其灵魂因归墟异变而苏醒,带着对一切入侵者的无边怒火!它们的数量成千上万,如同复活的亡灵军团,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蓝的魂火,无声地发出战争的咆哮,潮水般向着两艘渺小的渔船涌来!
与此同时,祭坛顶端的黑袍人也发现了他们的到来。为首一人,身形高大,并未佩戴面具,露出一张苍白而毫无生气、仿佛玉石雕琢而成的面孔,他冰冷的眼神扫过渔船,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他抬手一挥,祭坛上的阵法幽光大盛,一道粗大的、混合了幽冥死寂与墟眼混乱能量的暗紫色光柱,如同审判之矛,撕裂雾气,径直射向渔船!
前有远古水魂大军,后有幽冥道强者的致命一击!
瞬间陷入绝境!
“左满舵!规避光柱!”苍队长声嘶力竭地吼道,同时命令所有“守鼎者”战士将力量注入船身符文,撑起最强的防护结界!
渔船在狂暴的水流中艰难转向,暗紫色光柱擦着船尾掠过,击中远处一座残破的高塔,高塔瞬间无声无息地湮灭,连残渣都未曾留下!
而此刻,远古水魂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到了船前!它们挥舞着锈蚀的兵刃,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狠狠劈砍在防护结界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结界剧烈波动,明灭不定!
“不能被动防御!”姒月深知,在这归墟之眼,力量消耗得不到补充,久守必失!她将玄圭高高举起,不再试图调动此地近乎停滞的地脉水脉,而是将自身全部巫祝灵力,连同玄圭中蕴含的那一丝“辅印”权柄,毫无保留地激发!
“玄圭在此!镇守东方!尔等英魂,安息归位!”
玄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乳白色光芒!那光芒中,蕴含着一种源自上古的、正统的、镇守四极的秩序之力!光芒如同水波般扩散,笼罩向冲来的远古水魂。
那些水魂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它们空洞的眼窝中的幽蓝魂火剧烈闪烁,仿佛在挣扎,在回忆!玄圭的力量,勾起了它们沉睡记忆中,对守护、对秩序的认同!不少水魂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发出无声的悲鸣,身体变得模糊,似乎有消散回归的迹象。
然而,祭坛上那苍白面孔的黑袍人冷哼一声,双手结印,一道更加浓郁的幽冥死气注入阵法,干扰着玄圭的净化!同时,他口中念诵起晦涩的咒文,归墟之眼那巨大的漩涡中,猛地分出一道漆黑的、由纯粹寂灭意志凝聚的水流,如同一条恶毒的巨蟒,向着姒月噬咬而来!
这一击,蕴含了归墟本源的部分力量,远超之前任何攻击!
“伊娜!”姒月此刻全力维持玄圭净化水魂,根本无法分心防御!
“交给我!”伊娜早已准备多时!她向前一步,将手中那暗蓝色的“星殒之契”碎片直面那噬咬而来的寂灭水流!
她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再次施展那冒险的“容纳转化”之法!碎片光芒大盛,暗蓝色的星云漩涡再现,主动迎向那寂灭水流!
但这一次,归墟本源的力量太过庞大、太过精纯!碎片在接触的瞬间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暗蓝色光芒急剧闪烁,几乎要被那纯粹的漆黑彻底淹没!伊娜浑身剧震,七窍中都渗出了细小的血丝,灵魂仿佛要被冻结、撕裂!
“不够……还不够……”伊娜咬牙支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滑向黑暗的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脑海中,那些来自藏书馆先贤的精神印记,那些被“星殒之契”吸收的智慧灵光,再次浮现!它们不再杂乱,而是在这极致的压力下,自发地排列、组合,与她自身的星辰知识、与碎片中蕴含的星辰本质,产生了一种玄妙的共鸣!
一段古老而晦涩的、关于“平衡”、“循环”与“归墟亦为星辰终点”的终极奥义,如同醍醐灌顶,涌入她的意识!
“我明白了……”伊娜眼中爆发出决然的光芒,她不再试图“对抗”或“容纳”那寂灭之力,而是引导着“星殒之契”的力量,模拟出归墟吞噬、转化万物,最终又将部分精华反馈星海的循环过程!
暗蓝色的星云漩涡性质陡然一变!它不再仅仅是吸收,而是开始同频共振!它仿佛化为了一个微型的、模拟的“归墟之眼”,与那巨大的墟眼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联系!
那噬咬而来的寂灭水流,在接触到这同频的漩涡时,其狂暴的毁灭性竟被大幅削弱,反而如同百川归海,被引导、分流,一部分被碎片艰难地转化、吸收,另一部分则被巧妙地偏转,狠狠地撞向了侧面扑来的远古水魂大军!
“轰——!”
被偏转的寂灭水流在水魂大军中炸开,瞬间清空了一大片!那些水魂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彻底湮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祭坛上的黑袍人脸色首次出现了变化,那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而伊娜,在完成这惊世骇俗的一击后,也几乎虚脱,踉跄后退,被姒月一把扶住。她手中的“星殒之契”碎片,颜色变得更加深邃,仿佛真的容纳了一丝归墟的本质,但其核心的湛蓝智慧之光,却也黯淡了不少,显然消耗巨大。
趁着水魂大军被暂时击溃、黑袍人惊疑未定的间隙,苍队长毫不犹豫,驾驭着渔船,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那座沉没城市边缘的祭坛!
最后的决战,已然近在咫尺。而祭坛之上,那苍白面孔的黑袍人,缓缓抬起了手,他身后,另外几名黑袍人同时将力量注入阵法,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幽暗门扉,正在祭坛上空缓缓勾勒出轮廓……
那门扉之后的气息,让姒月手中的玄圭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恐惧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