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联盟藏书馆,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沉默而森然。高耸的石质建筑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大片阴影,唯有顶层负责守夜的巫祝窗口,透出一点摇曳的、昏黄的灯火。
姒月、伊娜与大司成稷,在苍队长及其麾下“守鼎者”的护卫下,如同暗夜中的疾风,无声而迅速地抵达了藏书馆紧闭的巨大石门前。无需多言,苍队长一个手势,两名擅长机关的好手立刻上前,以特制工具无声地撬开了沉重的门栓。
“吱呀——”
石门开启一道缝隙,浓郁的书卷气息混合着陈年木料与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黑色草鸟同源的阴寒!
“在里面!”伊娜手中的“星殒之契”碎片立刻有所感应,散发出愈发清晰的纯白光芒,如同指路的明灯。那第八条黯淡的丝线,此刻在碎片的感应中变得清晰了些,直指藏书馆深处——地下典藏区!
那里存放着最为古老、珍贵,也往往伴随着更多未知与禁忌的竹简、玉版和兽皮卷!
众人毫不犹豫,鱼贯而入。藏书馆内部空间极大,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森林,在黑暗中延伸向远方,只有众人手中夜明珠和伊娜手中碎片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狭窄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沿着旋转向下的石阶,越是深入地下,那股阴寒的气息便越是明显。伊娜手中的碎片光芒也愈发炽亮,甚至开始微微震颤,显示出目标已近在咫尺!
终于,他们抵达了地下典藏区的核心——一个穹顶高阔的圆形石室。石室四周墙壁皆是嵌入石壁的书架,中央则是一张巨大的、用于翻阅和修复古籍的石台。
此刻,石台旁,正俯身查阅着一卷古老兽皮卷的,是一位身着低阶文官服饰、身形瘦削的老者。他正是藏书馆的资深编修——墨衍。墨衍在联盟中以学识渊博、性情孤僻着称,常年埋首于故纸堆中,几乎不与外界往来。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阴影之中,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个身影!那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袍中,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空洞无神、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眼睛。他手中,正托着一枚刚刚编织完成、鸟喙处朱红欲滴的黑色草鸟!
子时已到!仪式即将开始!
“住手!”姒月厉声喝道,同时将玄圭顿于身前,乳白色的光晕瞬间扩散,试图笼罩整个石室,隔绝那幽冥气息!
然而,那黑袍面具人的动作更快!他似乎对众人的到来毫不意外,甚至那空洞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诡异光芒。他并未直接对墨衍出手,而是将手中的草鸟猛地向上一抛!
草鸟悬浮于空,鸟喙处的朱红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远比之前任何草鸟都要强大的吸力骤然产生,目标却并非石台旁的墨衍,而是……石室四周书架上,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典籍!
刹那间,无数细微的、淡蓝色的光点,如同受到惊吓的萤火虫,纷纷从那些竹简、玉版、兽皮卷中被强行抽取出来!那是……附着在古老知识载体上的、历代学者、巫祝残留的精神印记!是智慧与思想的碎片!
这些精神印记被草鸟疯狂吞噬,使得草鸟的体积迅速膨胀,散发出的幽冥死寂之气呈几何倍数增长!石室内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凝结成冰!
“他的目标……不是活人魂魄!是这些……知识之魂!”稷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骇。摧毁肉体容易,湮灭承载了文明与历史的精神印记,这是对联盟根基、对整个人类智慧传承最恶毒的攻击!
墨衍老者此刻才仿佛从沉浸的阅读中被惊醒,他抬起头,看到眼前的景象,浑浊的眼中先是茫然,随即化为极致的愤怒与痛心:“尔等……安敢玷污圣贤心血!”他竟不顾自身安危,扑向那悬浮的草鸟,想要用身体阻挡!
“阻止他!”姒月心急如焚,玄圭的光芒全力爆发,试图压制草鸟的吸力,但那草鸟汇聚了太多古老精神印记的力量,已然成了一个恐怖的幽冥能量核心,玄圭的调和之力竟一时难以渗透!
伊娜则感受到了手中“星殒之契”碎片传来的剧烈脉动!那不仅仅是对幽冥气息的排斥,更是一种对同类(精神力量)被亵渎、被吞噬的愤怒!
“它……在渴望!”伊娜福至心灵,她不再试图压制碎片,而是将自身全部的心神、全部恢复的星力,毫无保留地与之融合!她高举碎片,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灵与威严,仿佛古老的星辰在她体内苏醒:
“以星为契,承古之意!散落的灵光,听我号令——归源!”
“星殒之契”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不再仅仅是净化,而是带着一种包容与牵引的力量!它化作一个微型的、旋转的星云漩涡,产生一股与草鸟截然相反的吸力!
那些正被草鸟强行抽取的淡蓝色精神光点,仿佛找到了归宿和庇护,纷纷挣脱幽冥之力的束缚,如同百川归海,投向伊娜手中的星云漩涡!
黑袍面具人第一次发出了声音,那是一种如同金石摩擦般刺耳、毫无感情的语调:“……异数……当寂灭!”他放弃了对精神印记的掠夺,转而将膨胀的草鸟对准了伊娜!一股凝聚了无数混乱、痛苦、死寂意念的幽冥冲击波,如同黑色的洪流,直冲伊娜而来!
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
“小心!”姒月毫不犹豫,闪身挡在伊娜身前,玄圭光芒凝聚到极致,化作一面坚实的乳白色光盾!
“轰——!”
幽冥冲击与玄圭光盾猛烈碰撞!整个石室剧烈摇晃,书架上的典籍簌簌落下!姒月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光盾明灭不定,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但就在这僵持的刹那,伊娜手中的星云漩涡,已经将大部分被抽取的精神印记吸纳完毕!碎片的光芒由纯白化为了一种深邃的、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星海的湛蓝色!
伊娜感到一股浩瀚而庞杂的信息流涌入脑海,那是无数先贤的思考碎片、知识的灵光!她强忍着信息冲击带来的眩晕,将这股新生的、融合了星辰本质与先贤智慧的力量,借助“星殒之契”的引导,全部转化为一道湛蓝色的精神冲击,反向射向那黑袍面具人!
这道冲击,并非毁灭,而是……秩序的梳理,混乱的平复!
湛蓝光芒瞬间没入黑袍面具人体内!
“呃啊——!”
面具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他周身的幽冥气息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冲突!那白色的面具上,竟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隐约露出其后扭曲模糊、非人非鬼的面容!他抱着头颅,痛苦地蜷缩起来,那悬浮的草鸟也失去了控制,光芒急速黯淡。
“趁现在!”苍队长见状,立刻带人扑上,特制的符文锁链瞬间缠绕而上,将其牢牢捆缚。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墨衍老者瘫坐在地,老泪纵横,看着满地狼藉的典籍,痛心疾首。稷连忙上前扶住他,并指挥人手检查损失,封印那失去力量的草鸟。
姒月擦去嘴角血迹,走到伊娜身边,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伊娜缓缓放下手,手中的“星殒之契”碎片已经恢复了纯白,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灵性。她摇了摇头,眼神却异常明亮:“我没事……只是,好像……‘听懂’了更多东西。”她望向被制服的黑袍面具人,“他……不完全是活人。他的灵魂,被强行与幽冥之力缝合,成了承载寂灭意志的容器……而且,他刚才的目标,不仅仅是知识之魂,似乎还在寻找……某样特定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了石台上,墨衍老者之前正在翻阅的那卷古老兽皮卷上。
那卷兽皮卷的材质异常古老,边缘已经破损,上面的文字并非联盟通用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扭曲的符号,隐隐与寂灭林海遗迹石壁上的雕刻有几分相似。
兽皮卷摊开的部分,描绘着一幅诡异的星图,以及一段残缺的祭文。祭文的核心,围绕着一个被描绘为“吞噬星辰之暗影”的古老存在。
而在那星图与祭文的下方,以更加古老、几乎难以辨认的笔触,勾勒着一枚印章的图案。
那印章的形态,与姒月手中的玄圭,惊人地相似,却又有所不同。它更加古朴,更加……完整。
姒月的目光凝固在那印章图案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玄圭,并非唯一?或者说,它……曾是某件更完整圣物的一部分?
而幽冥道如此执着于寻找古老的知识和精神印记,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否就与这图案所揭示的、可能与玄圭同源的古老存在有关?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因为这意外的发现,再次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