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宋岛南端,一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偏僻小海湾。月黑风高,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礁石,掩盖了此间正在进行的、足以决定万人命运的巨大行动。
十八艘大小船只如同幽灵般静静地泊在黑暗中,只有偶尔闪烁的、被严格遮蔽的微弱灯火,指引着最后一批人员与物资的登船。扶老携幼的民众,在保安队员低沉而急促的引导下,沉默而有序地通过临时搭建的跳板,涌入那些拥挤但承载着唯一生路的船舱。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柴油的味道,以及一种压抑着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与离别的悲伤。
李金唐站在岸边一块巨大的礁石阴影下,目光扫过这悲壮而宏大的撤离场面。他的身边,站着王豹、苏望海、周明海等所有核心成员,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不舍。
“司令,时间差不多了,您该上船了。”王豹低声催促道,他的伤臂依然吊着,但眼神锐利如初。
李金唐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北方那被夜色笼罩的、传来隐约炮火的方向。“不,豹子,你带着大家走。我留下。”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司令!这太危险了!”苏望海急道,“政府军一旦发现主力撤离,必定疯狂追击!您留下……”
“正是要让他们来追!”李金唐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上万人的船队,目标太大,航行缓慢。如果没有人留下拖住追兵,我们根本逃不出吕宋岛海域。必须有人留下来,打一场‘响’一点的阻击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他看向王豹和身边一支早已集结完毕、人数约百人的精锐小队。这些队员个个神色坚毅,视死如归,他们是自愿留下的断后勇士。“豹子,你受伤不便,海上指挥和登陆后的安排更需要你。我带这最后一百名弟兄,回山里再跟他们周旋几天。”
他拍了拍王豹没受伤的肩膀,又看向苏望海和周明海:“望海,明海,到了那边,安顿民众、重建基业,就靠你们了。记住,无论多难,活下去,把种子埋下去!”
没有更多的时间告别。在众人含泪的注视下,李金唐毅然转身,带着那一百名决死的卫队成员,逆着登船的人流,再次隐入了北方的黑暗之中。他们的任务,是用自己的生命,为远行的船队点燃最后的、也是最耀眼的烽火。
**就在船队最后一艘货船解缆启航,借着夜色和岸形掩护,缓缓驶向外海的同时,李金唐率领的百人小队,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向刺入了北吕宋的崇山峻岭。**
他们没有隐藏行踪,反而故意在一些必经之路上留下痕迹,甚至袭击了小股的政府军巡逻队,抢夺少量补给,并“不慎”让少数俘虏逃回。
“李金唐主力仍在山区!”、“叛军头目尚未逃脱!”——这样的消息,迅速被夸大并传回了政府军前线指挥部。
果然,正准备挥师南下、追剿“溃逃之敌”的政府军主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打乱了部署。在美军顾问汉森中校的坚持下,他们认为这是李金唐的诡计,意图以部分兵力吸引注意,掩护其核心人员逃跑。于是,原本准备扑向海岸线的大部队,再次被调动起来,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猎犬,扑向了李金唐小队活跃的山区。
**这正是李金唐想要的结果。**
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在险要的隘口、狭窄的山谷、密林深处,将之前储备的、最后一批地雷和爆炸物充分利用起来,布设下层层死亡陷阱。
* 一条看似平静的山路上,绊发雷在敌军队伍中间炸响,血肉横飞。
* 夜晚的营地周围,诡雷的爆炸声和冷枪的袭击,让政府军士兵彻夜难眠,精神濒临崩溃。
* 他们时而化整为零,骚扰补给线;时而集中兵力,对冒进的政府军连队发起凶狠的短促反击,每次都能造成不小的伤亡,然后凭借地形迅速消失。
李金唐亲自指挥每一次伏击和转移,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极大地鼓舞着这百名勇士的士气。他们用生命和智慧,将数千政府军主力牢牢地钉在了北吕宋的群山之中,为其换取的,是那支南下船队无比宝贵的航行时间。
**两天,整整四十八小时。**
在南海的波涛之上,由渔船护航、三艘货轮为主的撤离船队,已经远离吕宋岛海岸线,驶入了相对开阔的南海水域。虽然航行缓慢,条件艰苦,船舱里拥挤不堪,许多人晕船呕吐,但至少,他们暂时摆脱了陆地上迫在眉睫的毁灭性打击。王豹站在为首的货船船头,望着北方逐渐消失的海平线,紧紧攥住了拳头。
山区之内,李金唐看着手中怀表的时间,知道任务已经完成。百人小队经过两天高强度的骚扰作战,也已减员近三分之一,弹药几乎耗尽。
“销毁所有带不走的武器和物资,绝不能留给敌人!”李金唐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队员们将打光子弹的步枪砸毁,将剩余的炸药设置成延时引爆,将一切可能暴露转移方向和最终目的地的痕迹彻底清除。
随后,这支仅存六十余人的队伍,在李金唐的带领下,利用一条只有他们知道的、极其隐秘的小径,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然撤出了战斗区域,向着南方海岸线另一个预定的、更加隐蔽的接应点潜行而去。他们将在那里,寻找机会,搭乘预留的、最快的交通工具,追赶已经前行的主力船队。
当政府军部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付出数百人伤亡的代价,终于攻上山头,却发现只剩下一些被破坏的武器残骸和空荡荡的营地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而此刻,载着北吕宋最后希望的火种船队,早已消失在南中国海的浩渺烟波之中。李金唐以自身为饵的“声东击西”之策,成功了。
北吕宋的故事,在菲律宾的版图上,暂时画上了一个悲壮的休止符。但一个新的、充满未知的篇章,即将在异国的土地上,悄然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