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林三酒喉咙里撕裂而出。
剧痛,分成了两股,撕扯他的存在!
一种是熟悉的,源于颈后兽化抑制器的灼痕,烙印着兽化的进程,代表着物质世界的血肉畸变,是黑豹在皮下嘶吼。
而另一种,是从未体验过、全新的、令人疯狂的痛苦,正从他早已失明的左眼空腔深处弥漫开来——那不是纯粹的痛,而是一种 “知晓”带来的胀痛。
自从目睹了2019年的实验真相,那个被小雨亲手注入的 “犹格·索托斯信息流” 便被唤醒了。
此刻,它在他空荡的眼窝里搏动,撑开一片由非欧几何与生灭符号构成的恐怖视界。
林三酒“看”到的不再是黑暗,而是无数的叠加态。半透明的几何图形在虚无中生灭,无数细微的门扉在现实的壁垒上开合,发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残响。
这是万物归一者犹格·索托斯视角下的世界。
正是这份被诅咒的感知,让他窥见了眼前的奇迹,或者说,灾难。
那段凭空浮现的铁轨仅在右眼呈现。
而在他左眼的“视野”中,并非实体,而是一条由不停旋转的银灰色雾状几何符号构成的通道。
那盏由红转绿的信号灯,它的光芒在空气中扭曲成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光纹,在他眼中清晰得如同蚀刻在视网膜上——那是“门扉之主”的绝对领域。
“老陈……”他声音嘶哑,试图描述,却找不到恰当的人类语言来表达。
入口阴影里,老陈的机械义眼,只捕捉到空间的异常扭曲,还有望不到边的银雾。他只是听到一声来自地狱的惨叫,人类不可能发出这种极致痛苦的嘶吼。
“三酒,灵熵在剧增……有东西要‘挤’进来了。”他在入口处,对着银雾试图对他警告,机油与血混合的液体从关节渗出,“小子,守住你的脑子!那东西……不是我们能理解的玩意儿。”
林三酒死死按住胸口,债务单传来的、属于三百七十八份存在的微弱暖意,是他对抗体内两大恐怖『兽化疯狂与知识理性」的唯一锚点。
他明白了,这辆末班车,不是科技造物,而是犹格·索托斯的力量在现实世界的次级投影,一扇移动的“门”。
而他,因为左眼内的信息流,成为了唯一被允许,或者说,被“诅咒”,能登上这班车的乘客。
林三酒踏了上去了……
脚下传来的不是金属的实感,而是一种滑腻的、仿佛踩在无数蠕动的信息流上的触感。车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
眼前是一片无限延伸的、违背物理规则的空间。更令人窒息的是,车厢里挤满了“人”。
学生装束的“他”,捧着一个空相框,低声啜泣:“你忘了谁的脸?”
西装革履的“他”,手持一本滴淌着粘稠猩红的锈铁册,冷漠注视:“你终将变成我们。”
完全兽化的“他”,用那双纯粹的兽瞳死死盯来,一股原始的暴虐冲动直接在林三酒脑中咆哮、共鸣。
他们齐声低语,声音重叠,化作诅咒:“你早该死了。”
眼前的景象瞬间冲垮了“幻象”与“现实”那脆弱的边界。
它更像是一种可怖的理念显现——是“万物归一”这一法则,将林三酒所有可能性的自我,强行重构于此。
他那属于人类的、线性的思维,只能将其勉强理解为:所有可能的“我”被强行聚拢,正试图将“林三酒”这个独立的个体概念彻底抹除。
“滚开!”林三酒低吼,将债务单死死按在胸口,开始默念那些名字。
“张姐,我欠你一碗面!三个鸡蛋!”
“赵大海,欠我一顿火锅!”
“刘芳,欠我一句道歉!”
“陈叔,欠我一张未兑现的彩票分红!”
他越念越快……
每一个名字泛起微光,像一枚精神上的楔子,将他钉在『本我』的坐标上,暂时逼退那些试图靠近的“变体”。
林三酒艰难地向前移动,目标是车尾——那里有什么在吸引着他左眼内的信息流。就在他与一个兽化变体进行精神对抗的瞬间,他左眼的高维视野捕捉到了一个异常:所有“变体”在车窗上的倒影,其动作都比本体慢了细微的一拍。仿佛信号传输有着无法消除的延迟。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另一面车窗时,呼吸骤然一停。
那上面映出的小雨轮廓,毫无延迟。
并且,在他看去的瞬间,那倒影清晰地、用力地对他做出了一个口型:
「看—倒—影」
“他瞥了眼车窗,自己的倒影似乎……比动作慢了半拍?他眨了眨眼,再看时,一切如常。”
车窗!突破口是车窗!
他的目标瞬间从虚无的车尾,锁定为“接触那面映出真实警告的车窗”。
冲向那面窗,林三酒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
刹那间,仿佛频道被接通,小雨的影像变得清晰,她神情焦急,语速极快:
“哥!别信倒影,他们在篡改现……”
话音未落,她的影像如同被强信号干扰,剧烈扭曲、消散。
下一秒,一个更逼真、更具情感冲击力的“小雨”浮现出来。她泪眼婆娑,声音里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
“哥!你看到的是假的!那个实验记录是伪造的!我才是真的,我被困在这里了,救我……”
这声音直刺他刚刚建立的、关于“妹妹是牺牲者”的新认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诱惑力与杀伤力倍增,当然混乱和失控也如期而至。
林三酒心脏狂跳,但左眼深处的信息流却在疯狂报警,解析出眼前影像底层逻辑的不协调。
张姐的遗言 “别让黑豹吃掉人性” 在耳边炸响——人性,不仅包含爱,也包含着对理性的怀疑。
他死死盯着那双无比熟悉的、含泪的眼睛,保持最大的克制,努力让声音恢复平静:
“我送你的第一个纸鸟……是用什么颜色的纸折的?”
镜中的“小雨”愣住了,眼神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茫然。
“是……是彩色的……”
“……错了!”林三酒低吼,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是灰色的广告传单!那天在下雨!”
“你不是她,你是诈骗犯——骗子!”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充满生活质感的细节,是任何宏观数据篡改都无法复制的情感锚点。
镜中的影像瞬间扭曲,发出非人的、混合着电流杂音的尖啸。
整节车厢,不,是整个列车,如同被激怒的活物,发出钢铁断裂般的哀鸣,开始剧烈地痉挛、崩解!
空间直接在眼前碎裂,座椅扭曲变形,玻璃碎片如同锋利的雪花四处飞溅。
在失控的翻滚与坠落中,林三酒用眼角余光死死锁定了先前那排座椅下一闪而过的微光。
他扑了过去,徒手撕开正在弥合的、如同肌肉组织般蠕动的金属夹缝,指尖瞬间被割裂,鲜血淋漓。
终于,他触碰到了一小块硬物——半块草莓牛奶糖。紧紧攥住,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甩出,重重砸在档案室的地面上。
“咳……”他咳出一口带血的沫子,琥珀护甲的光芒剧烈闪烁,布满裂纹。他摊开手掌,债务单包裹着那半块糖,糖纸上 “2020.12.1生产” 的字样,像一枚烧红的针,刺入他的脑海。
“2020年12月1日……”他下意识地默念,这是小雨的失踪日。
轰——!
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他左眼内的信息流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沸腾!两段绝对矛盾、却都无比“真实”的记忆,被这股高维力量强行并置,在他脑中轰然对撞:
· 记忆A(他坚信的真实):冬日暖阳,小雨在放学回家的街角,回头对他笑着挥手,身影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那是他五年来无数次梦回的场景。
· 记忆b(陌生的“客观证据”):一张崭新如昨的寻人启事,被他亲手贴在冰冷的墙上,上面的字迹熟悉无比,内容却荒谬绝伦——“林小雨,失踪于天机塔b7层”。
矛盾的记忆几乎将他的意识击垮。
但下一秒,左眼的信息流将那寻人启事的影像“解析”,他“看”到了其上萦绕的、与末班车同源的银灰色污染痕迹。
冰寒的明悟,如同北极的风,吹散了一切迷雾。
……根源篡改。
“它们”进行的,不仅是覆盖个人记忆,而是追溯性、系统性地改写了整个世界的历史记录与物理证据!那张寻人启事是“伪造的原件”,天机塔b7层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巨大的认知囚笼!
林三酒看着手中被债务单小心翼翼包裹的糖。这张生产日期错误的糖纸,和那张内容荒谬的寻人启事,是同一种力量的作品。
他们不仅偷走了他的妹妹,还在系统地涂抹她存在过的所有真实痕迹。
耳边,残留着空间彻底崩塌前,来自真实小雨的最后一句破碎警告:
“……糖是路标……b7……陷阱……”
林三酒缓缓站起身,左眼的幻痛与身体的创伤依旧,但他眼中的迷茫已被彻底烧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了游戏规则后的沉重与决绝。
握紧手中的“路标”与“罪证”,望向档案库更深的黑暗。
他已经看穿了这场战争的本质——这是为定义“真实”而进行的战争。
而他……绝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