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已经关了,倒扣在桌子上,屏幕朝下。
林三酒知道这玩意儿不能看,一看就乱码,一念就屏蔽,连打字都会被系统吞掉。
可那句话已经刻进脑子里——“存在税”。
“不行,我该做点什么!”
他站起身,简单收拾一下,开门出去。
天没亮,楼道还是黑的。他下楼,没踩那块松地砖,踮着脚迈了过去。
电驴链条咔哒咔哒响,推着下楼,动作比平时快。
催债这么多年,三酒知道什么时候该跑,什么时候该蹲坑等漏。
天机局地下b3层,隔离舱的门虚掩着。
上次爆炸后没人修,除了神出鬼没的老陈,这种地方本就不该有人来。
他从裤兜摸出半截辣条包装纸,银色真空层那面朝外,卷了卷,上面还沾着点口水黏痕。
蹲在终端接口,把纸片塞进去。
“啪~”
灵视猛地抽搐,眼前抖出一堆乱码,然后就是一片雪花遮住视线。
二手货真是不行,每次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左手狠狠戳几下太阳穴,脑袋里嗡嗡响,耳朵开始流温热的液体。
耳后皮下‘接口’开始麻痒,继续往里捅,直到灵视闪出一行字:
“残余协议加载中……5%……12%……”
喘了口气,低声咒骂:“老子又不是欠钱不还,干嘛每次重启都跟要命似的。”
数据慢慢稳住,防火墙图标浮现,红底黑骷髅,底下写着“禁止访问”。
林三酒冷笑一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段早就背熟的代码—— 正是那个跳楼的程序员面具,残留下来的记忆碎片,拼拼凑凑,勉强能用。
“自检程序启动,序列号tS-9987-Z,巡检「微相层」备份区。”
灵视卡顿了两秒。
“验证通过。”
‘滴~’ 门开了,穿过防火墙。
三酒没急着跟进。
他先把手伸进嘴里抠了抠腮帮子,确认舌尖还有知觉——不是幻觉,也没有做梦。
他站在这儿,都是真的。
然后才点开档案数据库,输入「时间血管」
弹窗提示:「权限不足,建议联系管理员」
三酒翻个白眼,对着终端吐槽:“我要有权限,至于来回折腾吗?还坐这儿跟你废话?”
换路径,绕到旧日志备份,找到编号tS-37的压缩包。
打开时,又卡了一下,灵视抖得跟抽风一样,三酒赶紧又搓了搓太阳穴,耳后接口发出“滋啦”一声轻响,总算加载出模型。
然后,一张不可名状的巨网出现……
庞大如远古记忆,扭曲似梦魇之藤,在无光的深渊中徐徐起伏。
整张网并非静止,而是随着某种无法描述的巨物呼吸,有着隐秘节律的搏动。
每一次收缩,便有一缕影子嘶鸣着被拖入「未知」,化作下一圈蔓延的纹路——
这里没有生与死的界限,只有存在本身在缓缓溃烂。
光丝深处,浮现出人形轮廓,飘忽、重叠、不断溶解又重组,像是被时间遗弃的灵魂碎片,困在永夜的茧中低语。
三酒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东西。
“这他妈的不是数据,不是记录,是活的。”
必须立刻处理,不能再等了。 他颤抖着手,摸出一个银色小瓶——“原初之水”,禁忌品。
能强行锚定认知,但代价是:每一次使用,都会磨损一段‘自己’的记忆。
拧开瓶盖,毫不犹豫往嘴里滴了一滴。
液体滑下喉咙的瞬间,像一簇冰火在颅内碰撞炸开。 没有痛感,是强制剥离——仿佛有人用刀,把寄生在神经末梢的“虚无”硬生生剜了出去。
三酒直接跪了,冷汗浸透后背,眼前闪过无数不属于自己的画面: 跳楼的程序员、雪地里的脚印、断线的风筝、一个女人在哭喊……
那是被“原初之水”反噬的记忆碎片。
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也不是他的,咬牙勉力撑住。 面具带来的记忆碎片开始强制剥离,视野重新聚焦。
挣扎着爬起来,手指僵硬地滑向手机。
放大其中一条,标签跳出来: 「LxY-0512」
林小雨的名字缩写,加上失踪那天的日期。
没有犹豫,直接点了进去。
「个体:林小雨」
「存在锚点强度:0.3%」
「抹除进度:99.7%」
「最后稳定源:镜面接触事件」
林三酒盯着那串数字,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九十九点七,只剩零点三。
小雨只是理论上还在,但实际上,没了!
‘存在’正在被这个该死的世界,一点一点吃掉,连渣都不剩的那种消失。
他想关窗口,手还没抬起来,灵视突然剧痛,像是有人拿针往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扎了一下。
眼前一闪,自动跳转到另一个界面:
「检测到关联污染源反向侵蚀……」
「个体:林三酒」
「存在抹除进度:17%」
“沃日……”他愣住了!
百分之十七?什么状况?
不是幻觉,实打实的数字,挂在系统状态栏最底下,灰不溜秋的,毫不起眼,但真得不能再真。
下面还有一行该死的小字,做备注:
“警告:持续追查高危记忆体将加速自身现实解构。”
三酒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下。
“大爷的,合着我催别人还债,自己也在欠着‘存在费’?这账算得还挺公平。”
他把整个tS-37档案包拖进缓存区,准备复刻进私域。 可刚点“下载”,防火墙警报忽然变红,滴滴滴响起来,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隔离舱里格外刺耳。
果断切开连接,顺手拔了主机电源线。
屏幕瞬间全黑,只有通风口那点微光透进来,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三酒呆呆坐在那儿,默默复盘看到的数字。
他没有觉醒,不是战士,佩戴的是辅助设备,除了天机局的标配,大部分都是二手淘来的。
现在灵视过载,左眼开始流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领上,湿了一片。
他拿袖子擦了擦,发现克苏鲁联名辣条真空纸,还夹在伺服器接口里,半截露在外头,像根歪掉的天线。 把它抽出来,看了看,折了两下,塞进贴身口袋。
然后又从另一侧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就是昨晚在墙上写的那句“林小雨,我妹”。
看了两秒,也塞进去,紧挨着心脏的位置。
他心里清楚,现在做的一切,屁用没有。
纸会烂掉,字会褪去,人也会忘干净。
但他得留点东西,哪怕只是个念头,也得拴住自己。
不然哪天醒来,连“我在找谁”都想不起来。
靠着墙慢慢滑下去,屁股挨地,腿伸直。
三酒知道外面有人在盯着……
老陈的铁链声,早就在通风管里响过了,只是守在外面,没进来。 也许是在等他犯错,也许是在等系统自动清理。 但不管怎样,现在跑不出去了!
走廊有三重识别,他没权限,硬闯只会触发全面封锁。
所以他不走了!
等下一个漏洞!
就像催债时,等逃犯登录社交账号一样,他知道这些系统总有空档期—— 前一秒还在运行,后一秒就可能死机。 抓住那三秒,就能钻进去,捞一笔,再溜。
扭头扫了一眼,终端废墟里还有几块能用的存储模块,地上散落着断裂的数据线,接口朝上,张着嘴等投喂大数据。
他忽然想起修格斯前不久,说过的话:
“你们人类总以为记忆是自己的,其实它只是暂存在你脑子里的别人文件。”
那时候,三酒当笑话听,现在懂了、信了。
伸手摸向终端底部,抠出一块烧焦的芯片。
标签模糊,依稀能辨认出“微相层-记忆残片缓冲池”几个字。
这玩意儿本该自动清除,但因为上次爆炸,流程卡住了,数据没删干净。
现在归他了,把它揣进兜里。
只要还能读出一点碎片,他就没输。
门外的铁链声又响了一下,这次更近,停在通风口外侧。
三酒瘫坐在那里,没有理会老陈。
只是把电驴钥匙攥得更紧了些,好像这个世界只有那个破车能记住他,
仿佛那是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