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3日,傍晚六点。
新沪,临港夜市,灯陆续亮起。
天空是种不正常的青紫,云层压的很低,这颜色从12月1日开始,已经持续三天了。
气象台说是“灵潮前兆”,建议市民减少外出。
可夜市儿,照旧热闹,虾蟹在盆里爬,油锅滋啦地响,人挤人,人叠人,谁也不肯错过今晚的生意!
林三酒把电驴停在b7摊前,车牌灵3·J717被酱汁遮住半边。
下车第一件事是摸内袋——钥匙还在。
这车是他唯一的资产,上个月刚还完第二期贷款,充电少一天都心疼。
夹克洗得发白,领口磨毛,头盔裂了道缝,缠着黑胶布。林三酒个子不高,脸色暗沉,情绪低落,眼窝泛青,像是熬了3晚没睡。
他是天机局编外人员,挂名‘私家侦探’,实为幽灵快递员,兼灵能贷催收员。
今天目标:收回一笔378元清洁费。
逾期72天。
信用分一旦跌破临界值,下季度补助金减半。那意味着他得两个月,不充电回家,或拿二手灵视仪换电池。
更麻烦的是,若这单失败,下周“认知污染应急响应”任务池,将对他关闭——那种有风险的任务,报酬很高,一晚可抵三年花呗。
他还欠着债,必须活着。
夜市喧闹,油烟混着海腥升腾,空气里浮着淡淡臭氧味。天空呈青紫色,云层静止,却又仿佛缓缓旋转,这是灵潮频发期的常态,也没人理会。
他沿摊位走,目光扫过每一块营业执照。poS机握在手中,屏幕亮着:
“修格斯,378块,市政环境净化,Ip地址192.168.7.14,时间戳......九月二十一号凌晨三点十七分。”
那天晚上,下暴雨,整条街泡在水里,监控瘫痪,路灯冒火花。
就这档口,有个傻逼,连上夜市wi-Fi,还按了电子协议。
他心里清楚,这种时候签约,多半是意识不清,或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但平台不管这些,只要点了“同意”,就得履约。
在一个摊位前停下。
林三酒推了推‘灵能镜片’,只见摊子后面,八条触手同时运作:剥虾、切蟹、刷锅、收款、挂菜单、找零......还有一条,正擦拭案板上的紫黑色污迹。
营业执照挂在杆子上,照片模糊,姓名栏写着“修格斯”,经营项目:海鲜加工。
下方贴着小纸条:“持证上岗,深潜者混血改造体已备案”。
就是这里了!
林三酒整了整衣领,拿出催收文件夹,上前一步。
“修格斯先生?”
触手顿住。
一条转向他,顶端长着眼球,灰白无瞳,直视着他。
“有事?”声音从案板下的扩音器传出,带着水底气泡的回响。
“您有一笔市政清洁费,三百七十八元,逾期七十二天,现通知履行还款义务。”
“哈?”一条触手拍上案板,震得螃蟹跳起,“人类,你说什么?清洁费?我每天自己刷三遍,比街道办还干净!”
“您使用了市政净化服务。”林三酒调出凭条,“系统记录显示,九月二十一日凌晨三点十七分,您的设备接入wi-Fi,签署了《管理条例》第十四条附加协议:‘凡接受公共区域环境干预服务,默认视为同意计费’。”
“我没点!”
“Ip和mAc地址匹配,您还交了五块钱流量提速包。”
“那是为了看直播!”
“可您确实点了‘同意’。”
人群围拢。穿围裙的女人端着炒面听着,戴墨镜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晃动。
林三酒不动声色:“条例明确,只要接受了清洁服务,即视为签约。那天凌晨,市政喷淋系统对b区进行了三次高压冲洗,清除不明黏液与腐蚀性残留——监控拍到您摊位那滩绿浆,冲了四分钟。”
修格斯沉默一秒。
一条藏在后的触手微微缩回。
“我不认。”他说,“我是合法经营者,税务信用A级。你们这是骚扰。”
“我不是来骚扰的。”林三酒将账单压在案板上,盖住一只刚死的皮皮虾,“我是来收钱的。现在付,可减免五块滞纳金。”
“你威胁我?”
“不!”他摇头,“只是提醒,根据第二十一条,拒不还款商户将被列入‘异常能量波动观察名单’,每月增加一次强制灵压检测,费用自理。”
“荒唐!我是备案混血体,不是异端!”
“但您长得确实不像人。”林三酒语气平静,“八条触手,眼球长在手上,说话带回音。能拿到执照,已是政策宽容。”
有人笑出声。
所有触手停了下来。
一条缓缓抬起,指向他的脸:“你很会讲道理。”
“职业需要。”
“那你告诉我......”触手逼近,“如果我没欠钱,为什么那天凌晨,我会梦见自己签了合同?”
林三酒没眨眼。
“梦不是证据。”
“可我记得每一个字。”声音低下去,“我还记得,合同末尾写着:‘本服务包含意识层面污染清除’。”
林三酒手指轻滑poS机侧面,录音开启。
红灯亮起。
“感谢配合。”他说,“说明您未否认服务事实,仅质疑计费逻辑。已记录,系统标记为‘首次接触未结清’,保留二次上门权利。”
合上文件夹,收起poS机,转身走向电驴。
靠着后坐,他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点燃。
火光一闪,映出眼角细纹和疲惫的脸。
他知道这号的,嘴硬心虚。
越吵得凶,越怕流程启动。
一旦进入监管程序,申报、检测、复查,接踵而至。他们宁愿掏钱了事。
三酒靠着电驴抽烟,烟灰将落未落。
眼睛始终盯着b7摊。
修格斯重新开工,动作急促。
三条刷锅,两条称重,一条接单,另一条悄悄把账单卷起,塞向案板下暗格。
但在塞入前,触手停了一瞬。
顶端的眼球,盯着金额栏,看了两秒。
林三酒点点头,吐出一个烟圈。
他知道,这单还没完。
但他不在乎是否当场收回钱。
他只需完成标准流程,留下痕迹,让系统确认“已履职”。剩下的,交给时间和压力。
低头看一眼poS机。
信号格闪了一下。
录音已自动上传至天机局备案服务器。
伸手去摸钥匙,准备换个位置蹲守。
就在这时——
修格斯开口了。
不再是扩音器,而是从体内传出的声音,低沉,如海底共鸣:
“林三酒。”
名字响起的瞬间,烟头熄灭。
他抬头,困惑地看向修格斯。
“你知道我是谁?”
一条触手缓缓举起,掌心向上,露出一块陈旧金属铭牌,刻着一行小字:
“灵熵监测科 实习生编号:L-0926”
那是五年前,他在天机局总部的工牌。
事故之后,被除名,档案注销。
这块牌子,早该销毁了。
林三酒站在原地,烟灰落在鞋面。
修格斯收回触手,低声说:
“你妹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也是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