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西念揣着那个沉甸甸的紫檀印盒,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感觉像揣着一块刚出炉的、滚烫的炭。
价值八到十二万!
这个数字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混合着林凡记忆里为了几十块加班费点头哈腰的卑微,和刚才在万宝斋里装孙子演戏的紧张,酿成一种奇异的兴奋感。
自由很美好,但饿着肚子的自由是脆弱的。他现在急需的,是将这烫手山芋变成实实在在的、能让他在这座城市里挺直腰杆活下去的资本。
回万宝斋找钱富贵?那是自投罗网。那胖子要是知道自己眼皮子底下十六块五卖出去的是个宝贝,绝对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加心肌梗塞,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把东西抢回去,甚至可能报警诬陷他偷窃。
他需要一个识货,但又讲究规矩,不至于黑吃黑的地方。
龙西念站在街边,闭上眼,开始在林凡庞杂琐碎的记忆碎片里翻找。这个前赘婿虽然活得窝囊,但毕竟在庞家那种有点小钱的家族里混迹,偶尔也能听到一些边缘信息。
“……东华路的‘萃古轩’?好像听庞雪她爸提过一嘴,说是老字号,口碑还行,就是老板脾气有点怪……”
“……对了,上次庞家公司周转不开,赵金凤好像还偷偷拿自己的私房首饰去‘荣宝阁’抵押过,回来还骂骂咧咧说压价太狠……”
萃古轩,荣宝阁。
两个选择。一个可能靠谱但老板难搞,一个肯定给钱但心黑。
龙西念几乎没有犹豫,抬脚就朝着东华路的方向走去。他现在需要的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个相对安全、能建立起初步联系的渠道。被压点价可以接受,但他不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东华路是条老街,青石板路面,两旁多是些经营文房四宝、古籍字画的店铺,氛围比之前那条商业街安静雅致了许多。“萃古轩”的招牌是块老榆木的,没上漆,透着岁月的包浆,三个字刻得遒劲有力。
店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带着更浓郁的墨香和旧纸的味道。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褂子、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者,正坐在一张红木书案后,就着台灯的光,用一把小镊子小心翼翼地修补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他动作慢条斯理,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林守拙,‘萃古轩’店主。身体状况:良好(老花眼,腰肌劳损)。情绪状态:平静,专注。当前强烈念头:这一页虫蛀得厉害,得用江宁新来的补纸,纹理更近。嗯,这方旧砚台包浆不错……】
龙西念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从“洞察之眼”反馈的信息看,这位老先生是个真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爱惜东西的人。
他没有立刻打扰,而是在店里慢慢踱步,看着博古架上的瓷器、玉器,墙上的字画。与万宝斋那种急于变现的商业气息不同,这里的东西似乎都带着一种被时间浸润过的从容。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林守拙才轻轻放下镊子,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向龙西念,目光平和:“小伙子,有事?”
龙西念走上前,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将那个紫檀印盒从口袋里拿了出来,轻轻放在铺着软垫的柜台上。
“老先生,麻烦您给瞧瞧这个。”
林守拙的目光落在印盒上, initially 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当他伸手拿起盒子,指尖触碰到那紫檀木细腻紧密的质地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一块白色的软布,又拧亮了桌上的台灯。
他看得极其仔细。先用软布轻轻擦拭盒盖边缘的灰尘,然后用放大镜一寸寸地观察木料的纹理、牛毛纹,特别是那在灯光下偶尔闪烁出七彩光泽的螺钿嵌片,以及盒身侧面那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清的暗刻诗文。
他的呼吸似乎变得轻微而绵长。
看了足足有十分钟,他才缓缓放下放大镜,抬起头,看向龙西念,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平淡,多了些审视和探究。
“东西不错。”他声音依旧平稳,“清中期的东西,小叶紫檀料子扎实,嵌螺钿的工艺也规整,这暗刻的诗文,笔力不俗。保存得也好,包浆自然温润。”
龙西念心中大定,知道自己找对人了。“您老法眼。”
“你想出手?”林守拙直接问。
“对。”龙西念点头,“急用钱。”
林守拙沉吟了一下,手指在印盒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感受木质的回声。“这东西,有个小瑕疵。”
他指着盒子底部一个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磕碰痕,“这里,应该是早年不小心磕的,虽然不影响整体,但行里人讲究个‘全品相’,价格上会打点折扣。”
龙西念没说话,只是看着对方。他知道,讨价还价开始了。
“这样吧,”林守拙伸出五根手指,“五万。现金,马上可以点给你。”
五万。比系统评估的最低值八万少了三万。
龙西念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快速盘算。这老头肯定压价了,但压得不算太狠,还在可接受范围内。而且他直接报现金,显得很有诚意。
但他不打算就这么认了。他需要展现一点自己的“价值”,免得被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棒槌。
他拿起那个印盒,学着林守拙的样子,用手指在盒盖和盒身的接缝处某个不显眼的位置轻轻按了按,然后微微一笑,看着林守拙:
“林老板,这‘诗文印盒’,通常用来存放私人小印或把玩件,讲究个雅致。不过……有些工匠,会在这种盒子里,留点别出心裁的小心思。”
林守拙花白的眉毛挑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龙西念不等他反应,指尖微微用力,凭借着“洞察之眼”提示的精确位置和发力方式,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印盒底部内侧,一个薄如蝉翼的暗格弹了出来。
暗格里,静静躺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微微发黄的绢帛。
林守拙猛地站起身,老花镜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他甚至顾不上仪态,一把抓过放大镜,凑到暗格前,仔细观察那绢帛的质地和露出的边缘墨迹。
“这……这是……暗格?里面还有东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玩了半辈子古董,这印盒在他手里看了十分钟,竟没发现这精妙绝伦的暗格!
龙西念好整以暇地将那张绢帛轻轻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
一幅清丽工细的工笔花鸟扇面呈现在两人面前。笔墨精湛,设色淡雅,几只麻雀栖于稻穗之上,生机盎然。旁边一行小楷题款,虽无名讳,但那股清初宫廷画师的雍容气度跃然纸上。
【清代佚名工笔花鸟扇面(风格近蒋廷锡)。材质:宫绢,矿物彩。保存完好,色泽如新。市场估值:3-5万元。】
林守拙拿着放大镜的手都有些抖了,他看看扇面,又看看龙西念,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欣赏,也有一丝被后生看破的尴尬。
“好!好一个暗格!好一幅扇面!”他连说了几个好字,长长吐出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龙西念,“小伙子,眼力毒啊!老夫……看走眼了。”
他之前只以为龙西念是运气好得了件不错的玩意,现在看来,对方是早就知道内有乾坤,这份眼力和定力,绝非寻常。
龙西念谦虚地笑了笑:“侥幸,以前听家里长辈提过一点这类机关的门道。”他适时地撒了个谎,把原因推到虚无缥缈的“长辈”身上。
林守拙自然不信什么“侥幸”,但他也不点破。古玩行里,谁还没点秘密?
他沉吟了片刻,这次没有再试探,直接给出了一个价格:“印盒加这扇面,捆在一起,九万五。这是我能给的最高价,绝对公道。你要是信不过,可以去荣宝阁问问,他们能给到八万五顶天了,而且流程繁琐。”
九万五!比系统评估的最高值十二万略低,但考虑到现实折价和快速变现的需求,这个价格已经远超龙西念的预期!
“成交。”龙西念干净利落地点头。
林守拙似乎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他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他起身走到里间,不多时,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出来,推到龙西念面前。
“九万五,你点点。”
龙西念没有矫情,拿起信封,走到一旁,快速而仔细地清点了一遍。厚厚九沓红色的百元大钞,外加五千散钞,不多不少。
他将钱小心地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旧帆布包里(这是他从林凡那堆破烂里唯一觉得还能用的),拉好拉链。
“钱货两清,谢了,林老板。”龙西念拱了拱手。
林守拙看着他将那象征着屈辱过去的旧帆布包塞得鼓鼓囊囊,忽然开口:“小伙子,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要是再有好东西,或者想找点什么,可以直接来找我。”
龙西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对方认可了他的一种信号。他想了想,报出了林凡那个几乎没人打的电话号码。
“我叫林凡。”
离开萃古轩,龙西念背着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走在夕阳余晖笼罩的老街上。
九万五千块现金压在肩上,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这是他龙西念,在这个世界,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外挂)挖到的第一桶金!
他回头看了一眼“萃古轩”那块古朴的招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林凡那个窝囊废的身份,或许还有点用。至于龙西念……
他的精彩人生,才刚刚拉开序幕。
下一步,该换个活法了。首先,得把那身散发着憋屈气味的行头,彻底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