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栖霞山脚下已有了行人。
李渡弓着背,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海棠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半步,双手紧紧抱着那个半旧的药箱。
“师父,”
海棠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怯懦,
“前面就是清风寨的地界了,听说他们盘查得很严……”
李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晨光中,她易容后略显蜡黄的小脸上,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在这山中,她鼓起勇气吻上他的那个夜晚。
“丫头,”
他小声叮嘱着,带着老郎中的腔调,
“记住咱们现在的身份。你是跟着我走了三年江湖的小豆子,我是你师父‘陈一手’。”
他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忽然凑近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等会儿要是有人盘问,你就照我教的说。要是说漏了嘴……”
“回去就打你屁股,还带不给你糖吃……”
海棠的脸一下子红了,好在易容遮盖了她真实的神色。
她嘟囔道:
“师父又拿我开玩笑……”
正说着,前方树林里忽然闪出两个持刀的汉子,拦住了去路。
“站住!干什么的?”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
李渡连忙躬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二位爷,小老儿是个走方郎中,这是小徒小豆子。
听说寨子里缺医少药,特来讨口饭吃。”
那壮汉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最后落在海棠身上:
“这丫头怎么看着这么瘦小?别是有什么病吧?”
李渡心中翻了一个白眼,
“瘦小么?我怎么觉得海棠长肉了呢?山中伙食比我云雾阁还好?”
海棠下意识地往李渡身后缩了缩,这反应非常到位。
李渡连忙赔笑:
“爷说笑了,这孩子就是天生瘦弱,跟着我风餐露宿的,还没完全长开。
不过手脚麻利着呢,认药、捣药都是一把好手。”
另一个守卫凑过来,盯着李渡的脸看了半晌:
“你说你是郎中,可有什么凭证?”
李渡不慌不忙地打开药箱,取出几包药材和一排银针:
“爷若不信,小老儿可以现场给您把个脉。
看您面色,最近是不是夜里多梦,早晨起来口干舌燥?”
那守卫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李渡趁热打铁:
“这是肝火旺盛之症,小老儿这里有自制的清肝散,可以先赠您一包试试。”
说着,他朝海棠使了个眼色。
海棠连忙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双手奉上,声音细细的:
“爷请用。”
那守卫接过药包,神色缓和了些。
这时第一个守卫又开口:
“既然说是郎中,那可会治跌打损伤?我们寨子里前几天有几个兄弟练功时扭伤了,正缺个好郎中。”
李渡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关键考验。
他捋了捋假胡子,不紧不慢地说:
“跌打损伤是小老儿的拿手本事。
若是新伤,用我特制的活血散,三日便可消肿;若是旧伤,配合针灸,七日可见效。”
他边说边观察两个守卫的神色,见他们似乎有些动摇,又补充道:
“二位爷若是不放心,可先带小老儿去给那几位受伤的兄弟瞧瞧。
若治得好,赏口饭吃;
若治不好,分文不取,我们自己走人。”
两个守卫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开口:
“既然如此,就跟我们上山吧。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治不好,或者有什么歪心思……”
他拍了拍腰间的刀,
“这栖霞山多的是野狼,不差两具尸首。”
李渡连连躬身:
“不敢不敢,小老儿只想凭手艺混口饭吃。”
跟着守卫上山的路上,海棠始终低着头,但李渡能感觉到她紧绷的神经。
在一个转弯处,他故意放慢脚步,等海棠跟上,低声说:
“放松些,你绷得太紧了。”
海棠轻轻“嗯”了一声,但还是难掩紧张。
李渡忽然想起什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还记得上次在这山里,你可不是这般胆小的。”
李渡当然指的是第一次上山采药,自己中毒,海棠宽衣解带要为他解毒,然后又主动吻自己的事儿。
海棠瞬间听懂了,猛地抬头,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又赶紧低下头去,耳根却悄悄红了:
“师父……您又取笑我……”
前面的守卫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嘀咕什么呢?”
李渡连忙赔笑:
“小徒胆小,我正安慰她呢。这孩子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那守卫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走着走着,李渡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登天梯”。
只见一条狭窄陡峭的石阶蜿蜒而上,最窄处真的仅容两人并肩,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哨卡,箭楼上弓箭手严阵以待。
李渡在心里暗叹,
“好家伙,这地势,还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要是强攻,得填进去多少人命?”
他眯着眼打量那些依险而建的防御工事,不由得在心里吐槽:
“楚云桥这老小子倒是会选地方,把这登天梯修得跟个天然绞肉机似的。
不过再坚固的堡垒,也防不住从内部瓦解。”
走在他身侧的海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
李渡会意,立刻又变回那个佝偻着背的老郎中,还不忘低声打趣:
“丫头,等这事完了,咱们也找个这样的山头养老如何?”
海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终于爬到了山寨大门。
只见两丈高的木栅栏依山而建,门上“清风寨”三个大字龙飞凤舞。
门前还有八名持刀守卫,个个目光锐利。
带领他们的守卫上前与守门人交涉片刻,然后回头对李渡说:
“陈郎中,你们先在门外等候,我去通报管事。”
待那守卫走远,海棠悄悄拉了拉李渡的衣袖,声音微颤:
“师父,我好怕……”
李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
“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你就当是在陪我演戏,就像小时候玩过家家一样。”
海棠闻言,忍不住抿嘴一笑:
“哪有这么吓人的过家家……”
正说着,寨门再次打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腰间别着一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就是你们要进寨行医?
我是寨中管事谢川。
既然说是郎中,可知道有何功效?如何鉴别真假?”
李渡心中暗笑:果然来了。
他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三七又名金不换,功效活血定痛,尤善治跌打损伤。
真品体重质坚,断面灰绿,味苦回甘;伪品质轻色白,断面无光泽。”
说着从药箱中取出一块三七,
“管事若不信,可当场验看。”
谢川接过仔细看了看,脸色稍稍缓和:
“倒是有几分见识。正巧寨中有几个兄弟练功时扭伤了,你们随我来。
若是治得好,自然有你们的好处;若是招摇撞骗,寨子后山的乱葬岗,也不差你们两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