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林阳那句轻飘飘却又重逾万钧的质问，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苏家包厢的晶壁，将内里凝固的空气彻底冻结。
“配得上你了吗？”
五个字，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漠然，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苏沐月那颗从未如此剧烈跳动的心脏上！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脸颊如同被火焰燎过，灼热得发烫！那抹晚霞般的红晕，不仅染红了双颊，更蔓延至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甚至在她微微敞开的衣领下，都能窥见一抹惊心动魄的绯色。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清冷的眸子深处，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此刻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慌乱”的情绪疯狂冲击着，裂开道道缝隙。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睫毛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
震惊！他竟然真的敢！敢在万众瞩目之下，如此直白、如此不留情面地质问她！这已不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宣战！对她苏沐月骄傲的宣战！对整个苏家尊严的宣战！
羞恼！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滚！她是苏家明珠，是青阳城年轻一代仰望的存在，何曾受过如此当众的、近乎羞辱的质问？那些投射在晶壁上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灼烧着她的肌肤，让她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无所适从的地方！
刺激！一种近乎本能的、被强大对手当众挑战的刺激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让她浑身的血液都隐隐沸腾起来！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俯视的“废柴”，他站起来了，以一种让她都感到心悸的姿态，站在了她的对面，甚至…更高处！
但最深处，在那翻涌的情绪漩涡之下，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恐惧的悸动！如同沉寂的火山在灵魂深处猛烈地喷发！她看着台下那个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刀、嘴角噙着那抹让她心慌意乱笑容的青年，看着他指间那枚象征着无上丹道造诣、足以让无数玄士疯狂的完美破境丹…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汹涌而至——危险！却又致命地吸引！
他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太过灼热，带着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近乎蛮横的侵略性！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躲避，却又忍不住被那光芒深处蕴藏的深邃与神秘所吸引！
配得上吗？
这个曾经在她心中有着清晰而轻蔑答案的问题，此刻却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得她心神摇曳。曾经的答案，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她甚至无法直视那双穿透晶壁、仿佛能洞穿她灵魂的眼睛！
“我…”她终于艰难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想说点什么，想维持她一贯的清冷与骄傲，想反击这让她难堪的质问，想告诉所有人，她苏沐月不是任人拿捏的玩物…但所有的话语，在接触到林阳那平静中带着戏谑的眼神时，都显得如此无力。
她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那让她无所遁形的目光，承受着那抹让她心绪翻腾的笑容，承受着全场无数道或嘲讽、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雪白的贝齿，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
包厢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即将爆裂的火山。
“噗——！”
扶着苏明哲的苏家长老，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不是苏明哲，而是这位须发皆白、玄师境修为的长老！他脸色瞬间煞白，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下方林阳的身影，眼神中的怨毒和羞愤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扶着晶壁的手剧烈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坚硬的晶壁捏碎！
“竖子！安敢如此辱我苏家！！”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杀意！林阳那句质问，不仅是对苏沐月的羞辱，更是对整个苏家，对他这位苏家长老的极致践踏！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将那个笑容戏谑的小子碎尸万段！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里是万宝阁！台下是万众瞩目的林阳！城主府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这里！他若敢动，苏家顷刻间便有灭顶之灾！
“咳…咳咳…”被他扶着的苏明哲，此刻的状态更是凄惨。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嘴角不断有混合着血沫的口水淌下，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林阳那句“配得上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他仿佛看到了苏家未来在青阳城举步维艰、被所有人耻笑的凄惨景象，看到了父亲失望暴怒的眼神，看到了自己从云端跌落泥潭、永世不得翻身的结局！
“完了…全完了…是我…是我害了苏家…”他嘴唇哆嗦着，发出如同梦呓般绝望的低语，眼神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空洞。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本能的自毁倾向。
“闭嘴！”苏家长老猛地低喝一声，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强忍着再次喷血的冲动，死死抓住苏明哲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入其皮肉之中。他现在恨不得一掌毙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少主！若非他是家主嫡子…若非…一股强烈的杀意，在他浑浊的眼底疯狂翻涌，又被更深的绝望和无力感淹没。
而风暴中心的苏沐月，在听到长老的吐血声和那声压抑的低吼时，娇躯再次微微一颤。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长老嘴角刺目的血迹和苏明哲那彻底崩溃的模样，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冲散了部分脸上的灼热。
羞耻！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苏沐月，苏家的天之骄女，此刻却像一个无助的玩偶，站在这里，承受着外人的羞辱，而她的族人，她的兄长，却在身后如此不堪地崩溃、失态！整个苏家的尊严，在这一刻，被林阳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撕碎，踩在脚下，碾入泥尘！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混合着对家族现状的愤怒和对自身无能的痛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没有让自己也跟着彻底失态。
她强迫自己再次看向台下。
林阳依旧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嘴角那抹标志性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不过是随口一句问候。他指间的破境丹，翠绿的光晕流转，三道云纹如同活物，散发着无声的嘲讽。
他在等。
不是等她的回答。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在等苏家彻底崩溃的模样，在等这极致羞辱的画面，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烙印在青阳城未来的历史里！
就在这时——
“哈哈哈！好！好一个化腐朽为神奇！林贤侄真乃不世出的炼丹奇才！我青阳城能出此俊杰，实乃幸事！”
一个洪亮、威严、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喜悦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骤然从拍卖场最顶层的包厢中响起，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声音的主人并未现身，但那浑厚磅礴的玄力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拍卖场，将所有的喧嚣、所有的议论、所有的幸灾乐祸都强行压了下去！一股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气息弥漫开来，让所有人都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是城主！青阳城的最高主宰！
城主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继续朗声道：“今日能亲眼目睹贤侄神乎其技的丹道手段，本城主亦是心潮澎湃！如此惊世之才，若埋没于市井，岂非我青阳城之憾事？”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随即，那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每一个角落：
“本城主在此宣布，欲聘林贤侄为我城主府首席客卿丹师！地位尊崇，仅在本城主之下！享城主府一切资源倾斜！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轰——！！！
如果说林阳的质问是点燃火药桶的火星，那么城主此刻的公开招揽，无异于在爆炸中心又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首席客卿丹师！地位仅次城主！享一切资源倾斜！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橄榄枝了！这是将林阳直接推上了青阳城权力与地位的巅峰！是官方最权威、最隆重的认可！是彻底洗刷“废柴”污名的最强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苏家包厢那令人窒息的窘迫中移开，再次聚焦到拍卖台中央那个略显疲惫的身影之上！震惊！羡慕！敬畏！狂热！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新的、更加汹涌的浪潮！
苏家包厢内，苏家长老在听到城主声音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扶着晶壁的手颓然松开，整个人佝偻下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尽，只剩下无边的灰败和绝望。
完了。彻底完了。
城主此举，不仅是为林阳正名，更是彻底断绝了苏家任何报复或挽回的念想！从今往后，林阳在青阳城，将拥有连苏家都只能仰望的地位！
苏明哲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告震得浑身一哆嗦，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而苏沐月，在听到城主招揽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她猛地抬头，望向顶层包厢的方向，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首席客卿！地位仅次城主！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林阳，这个曾经被她苏家弃如敝履的“废柴”，此刻已经拥有了足以和她父亲平起平坐、甚至凌驾于整个苏家之上的权势和地位！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巨大的冲击，如同巨浪般狠狠拍打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她看着台下那个依旧平静、仿佛对这一切都早有预料的青年，看着他嘴角那抹似乎永远不变的、带着深意的弧度…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和林阳之间，那道曾经由苏家亲手划下的、名为“身份”和“地位”的巨大鸿沟，在今日，被林阳以这样一种震撼的方式，彻底填平！甚至…他已然站在了更高的地方！
配得上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只是这个答案，此刻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骄傲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遮掩住眼底翻腾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