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口的硝烟尚未散尽,杭州城在吴军昼夜不息的炮火下痛苦呻吟。而东南千里之外,闽江畔的福州城,却因一道来自北方的惊天消息,掀起了惊涛骇浪。
闽王宫,启圣殿。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穿过敞开的殿门,却吹不散殿内压抑凝重的气氛。
闽王王审知端坐于紫檀木王座之上,这位以“开闽圣王”着称、保境安民数十载的枭雄,此刻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了深沉的忧虑。他手中紧攥着一份染着风尘、墨迹犹新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大王!”丞相徐寅须发皆张,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徐天此獠,凶狡残暴,更甚豺狼!其灭杨吴,屠广陵,悬首级于城门!今又倾国之力,水陆并进,以诡谲火器围攻杭州!钱王…钱王危在旦夕啊!”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唇亡齿寒!此乃千古至理!吴越与我闽国,世代交好,互通婚姻(王审知女嫁钱镠子),海运贸易,更乃我福州命脉所系!若坐视杭州陷落,吴越倾覆,则徐天狼子野心,下一个兵锋所指,必是我八闽大地!届时,我闽国子民,必遭广陵、润州之劫!大王!不可不救!万万不可不救啊!”
“臣附议!” 镇武军节度使、王审知胞弟王审邽霍然出列,他一身戎装,甲叶铿锵,声如洪钟,“徐天得吴越,则尽有东南沿海膏腴之地,水师更将横绝东海!其挟大胜之威,顺闽江而下,直捣福州,我闽国何以抵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其主力陷于杭州城下,与钱王内外夹击!若能解杭州之围,挫败徐天凶锋,则我闽国可安!此乃存亡续绝,生死攸关!”
殿内闽国文武,大半面露忧惧之色,纷纷附议。徐天凶名,早已随着广陵悬首、润州血火传遍东南,令人闻之色变。吴越若亡,闽国独木难支,已成共识。
王审知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殿外烟波浩渺的闽江方向。他何尝不知唇亡齿寒?钱镠是他姻亲,更是抵挡北方强敌的重要屏障。福州港与明州(宁波)、杭州的海上贸易航线,更是闽国财富的命脉。徐天若吞并吴越,下一个目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隔江相望、同样富庶的闽国!
他猛地将手中密报拍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眼中闪过一丝老枭决断的厉芒:
“徐天无道,暴虐东南!钱王与孤,既为姻亲,亦为唇齿!岂能坐视其覆灭?!”
“王审邽听令!”
“臣在!”王审邽单膝跪地,甲胄铿锵。
“命尔为援吴越行营都统!即刻点齐福州戍军精锐一万!建州、泉州戍军各调五千!合兵两万!另征调海舶百艘,运载粮秣军械!三日内,务必启程!走海路北上,直趋杭州湾!汇合钱王,内外夹击,务必击破徐天围城之军,解杭州之围!” 王审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末将领命!”王审邽抱拳,眼中战意燃烧。
“徐寅!”
“老臣在!”
“即刻筹措粮饷,征发民夫,保障大军后勤!同时,以孤名义,修书一封,火速送往杭州钱王处!告知我闽国援军已在路上,令其务必坚守待援!”王审知补充道,眼中精光闪烁,“此战,关乎闽国存续!许胜不许败!”
“臣遵旨!”徐寅连忙应诺。
启圣殿内,紧张的气氛中透出一丝孤注一掷的悲壮。闽国这台偏安一隅多年的战争机器,在王审知被逼到墙角后的决断下,轰然启动,驶向那片正被血与火笼罩的死亡之海——杭州湾。
闽国援军即将北上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几乎同时飞抵了钱塘江畔的吴军征南大营和广陵吴王宫的承晖堂。
杭州湾,吴军征南行营旗舰“镇海”号。
巨大的海图铺在帅案上,徐忠、米志诚、周本三人围立。舱外,隐隐传来炮击杭州城的沉闷轰鸣和钱塘江水的澎湃。
“报——!闽国密探急报!”一名浑身湿透的斥候被亲兵引入船舱,单膝跪地,声音急促,“闽王王审知,命其弟王审邽为帅,集结步骑两万,征调海舶百艘,已于三日前自福州港启程北上!目标直指杭州湾!预计七日内可达!”
“闽国?王审知?”周本浓眉一挑,脸上露出狰狞而兴奋的笑容,如同猛虎嗅到了新的猎物,“嘿!这老乌龟在福州窝了几十年,终于舍得把脑袋伸出来了?两万人?百艘船?好大的手笔!这是要给钱镠老儿陪葬来了!”
米志诚目光依旧沉静如水,手指在海图上福州至杭州湾的海路划了一道线,声音冷冽:“海路北上,必经台州外海、舟山群岛,最终入杭州湾。其欲效仿周都统南下之策,直插我腹背。然…”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水师主力尽在钱塘江口,杭州湾外海,岂是他说来就来的?”
徐忠沉稳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目光扫过海图,最终落在杭州城的方向,缓缓道:“王审知此乃困兽之斗,孤注一掷。其意不外乎两点:一,趁我主力围攻杭州,背后偷袭,与城内钱镠内外夹击;
二,若解围不成,亦可接应钱镠残部南逃闽地,保留火种,图谋再起。”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无论哪种,都绝不能让其得逞!杭州城破在即,岂容他人搅局?”
他猛地抬头,看向米志诚和周本,语气斩钉截铁:“闽军海路而来,破敌之机,便在海上!米将军,你即刻返回陆路大营,督帅炮营,继续猛轰杭州!务必令钱镠无暇他顾,更无力出城接应!同时,严密监控城防,若有异动,立斩不赦!”
“周都统!你随本帅坐镇水师!闽军船队,便是你新磨利刃的试金石!传令各舰,即刻拔锚,前出至杭州湾外海,舟山群岛以北海域!张网以待!本帅要看看,王审邽这两万闽军,如何闯过这铁索横江的火海炼狱!”
“末将遵命!”米志诚与周本齐声应诺,眼中杀意凛然。对于身经百战的他们而言,闽军的到来,不过是功勋簿上再添一笔!
广陵,吴王宫,承晖堂。
沉水香的清雅,被一份来自东南前线的密报染上了硝烟的气息。徐天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御座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捻着那份密报,嘴角挂着一丝玩味而冷酷的笑意。李肆垂手侍立一旁,如同最忠实的影子。
“孤的大总管,”徐天慵懒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目光却锐利如鹰,投向李肆,“瞧瞧,福州城那只缩了几十年的老王八,终于忍不住把爪子伸出来了。孤不去寻他的晦气,他倒好,自己颠颠地送上门来,要给钱镠老儿殉葬。你说,这是急着去投胎呢?还是嫌他闽国的坟头风水不够好?”
李肆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洞悉的平静:“大王天威所向,魑魅魍魉自然惊惶失措。王审知坐井观天,妄以螳臂挡车,不过是垂死挣扎,徒增大王功业簿上一笔笑谈罢了。闽军劳师远征,船队臃肿,岂能敌我百战水师之锋芒?徐招讨使、周都统、米将军皆当世虎臣,破敌只在翻掌之间。此等跳梁小丑,实不值大王费神,静候佳音便是。”
“哈哈哈!”徐天放声大笑,畅快淋漓,将手中密报随手丢在御案上,站起身来,负手踱到巨大的东南舆图前。他的目光掠过波涛汹涌的东海,仿佛穿透了千里空间,看到了那支正驶向死亡陷阱的闽国船队。
“李肆,你这话,深得孤心!”徐天嘴角的弧度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与冷酷,“王审知以为隔着闽江,就能高枕无忧?以为派他兄弟带两万虾兵蟹将走海路,就能搅了孤的好局?可笑!可叹!”他手指重重敲在舆图上海图上的舟山群岛位置,“孤的火器水师,更非吴越那些破烂艨艟可比!闽军那点家底,在孤的无敌舰队面前,不过是送上门来喂鱼的饵料!”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期待光芒:“孤不去找他,他倒自己撞上刀口。也好!省得孤日后还要劳师远征去收拾他!
传孤口谕给前线:告诉徐忠、周本、米志诚!闽军既然来了,就别让他们走了!给孤把王审邽的船队,连人带船,统统留在杭州湾外海!孤要看看,王审知听到他兄弟和两万大军葬身鱼腹的消息时,那张老脸,会是个什么精彩表情!”
“是!奴婢即刻传谕!”李肆躬身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传达这道注定掀起血海狂涛的王命。
徐天独自立于舆图前,负手眺望东南。窗外夕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射在描绘着万里江山的巨幅舆图上,如同一个俯瞰棋局、执子生杀的神只。
他嘴角那抹冷酷的笑意愈发深邃。闽军的介入,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压力,反而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他对麾下虎狼之将的期待,攀升到了顶点。
“王审知…钱镠…就让你们最后的挣扎,成为孤的将领们登上更高功勋的垫脚石吧!东南的棋局,该收尾了!”低沉的喃喃自语在沉静的承晖堂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七日后。东海,舟山群岛以北海域。
天海苍茫,浊浪排空。强劲的东南季风推涌着层层叠叠的浪涛,拍打着星罗棋布的岛礁,发出永不停歇的轰鸣。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海面。
一支庞大的船队正艰难地破浪北行。这正是闽国援吴越行营都统王审邽率领的舰队。
百余艘大小海舶,既有高大的楼船、坚固的艨艟,也有大量征调的商船、运粮船,显得臃肿而杂乱。船帆鼓满了风,吃水线很深,显然载满了兵员和辎重。
海浪颠簸,不少缺乏海战经验的闽军士卒趴在船舷呕吐,脸色惨白。整个船队航速不快,队形也有些松散。
王审邽身披精良的山文铠,按剑立于主舰“镇海”号(与徐忠旗舰同名,实为闽国仿制)的艏楼之上,脸色凝重地眺望着北方迷蒙的海天交界处。
他身经百战,深知此行凶险。徐天水师之强,火器之利,早已如雷贯耳。但兄长的严令和闽国的存亡压力,让他别无选择。
“都统!前方已过岱山岛!距杭州湾口,不足百里了!”一名了望哨兵高声禀报,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王审邽心中一紧。快了!离战场越来越近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厉声下令:“传令各舰!收紧队形!加强了望!弓弩手上弦!床弩备好火油!随时准备接敌!” 命令被旗号和鼓声迅速传递下去。船队略显慌乱地调整着阵型,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然而,预想中的吴国巡逻船队并未出现。海面上除了风浪,一片死寂。这种反常的宁静,反而让王审邽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报——!左前方!发现…发现岛屿后方有帆影!数量…数量很多!”桅杆顶端的了望哨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
王审邽猛地扭头望去!只见左前方几座较大的岛屿(如衢山岛)的侧后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转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帆樯!玄色的主帆,赤红的镶边,狰狞的狻猊撞角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桅杆顶端,那墨底金边的“吴”字王旗和“徐”、“周”等将旗,如同招魂的幡幢,在狂风中猎猎狂舞!
是吴国水师主力!他们竟然埋伏在这里!如同耐心的蜘蛛,静候着猎物撞入罗网!看其规模,舰船数量远超己方,且队形严整,杀气腾腾!
“敌袭!是吴狗主力!备战!快备战!”王审邽头皮发麻,厉声嘶吼!凄厉的警号声瞬间响彻整个闽军舰队!
但,已经太迟了!
吴国舰队显然早已准备就绪。几乎在闽军发现他们的同时,进攻的号角已然撕裂长空!
“目标!闽军船队!炮舰前出!火箭覆盖!火龙油柜准备!全舰队——突击!”徐忠沉稳而冰冷的声音,通过旗舰“镇海”号的巨大号角,传遍整个吴国水师!
“杀——!”回应他的是山崩海啸般的战吼!
吴国舰队如同被唤醒的深海巨兽群,瞬间爆发出恐怖的速度!以装备了中型炮车和床弩的“炮舰”为先锋,灵活快速的艨艟斗舰护卫两翼,庞大的楼船坐镇中军压阵!
锋锐的阵型如同巨大的钢铁箭矢,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劈开风浪,直插闽军船队那臃肿混乱的腰部!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进入射程!
“放——!”吴军炮舰上的指挥官厉声咆哮!
“嘭!嘭!嘭!嘭——!”
数十架炮车同时怒吼!燃烧的火油罐、沉重的石弹腾空而起!但更多的,是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的——火箭!
成千上万支尾部绑着浸油麻布的箭矢,被强弓硬弩射出,在空中划出密集的死亡抛物线,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燃烧的暴雨,狠狠泼向闽军船队!
“举盾!快举盾!”
“灭火!快灭火!”
闽军船上顿时乱作一团!火箭如同冰雹般落下!噗噗噗地钉在甲板、船舷、船帆上!浸油的麻布猛烈燃烧,瞬间点燃了木质的船体、绳索和船帆!许多缺乏防护的士兵被火箭射中,惨叫着变成火球滚落海中!浓烟滚滚,迅速弥漫开来!
这仅仅是开胃菜!
“火龙油柜!目标!敌舰密集处!放!”周本站在一艘高速突进的艨艟舰首,兴奋地咆哮!
数艘经过特殊改造的吴军战船(火龙油柜船)如同喷火的怪兽,猛地加速前冲!船头特制的巨大铜管骤然喷吐出长达数丈、粘稠炽烈的橙黄色火焰!如同数条狂暴的火龙,狠狠舔舐上闽军前排的几艘大船!
“轰——!”
烈焰瞬间爆燃!猛火油附着性极强,沾船即燃!那几艘被火龙正面喷中的闽军楼船和大型运兵船,顷刻间化作巨大的海上火炬!船上的士兵、水手在惊天动地的惨嚎中化为焦炭!
火势在风力的助长下,迅速向邻近船只蔓延!海面上漂浮着燃烧的船只残骸和挣扎的人体,如同炼狱!
“撞角!撞过去!撞沉他们!”徐忠的旗舰“镇海”号如同移动的堡垒,巨大的狻猊撞角对准了一艘试图转向逃跑的闽军艨艟,狠狠撞了上去!
“轰咔——!”
令人牙酸的木料断裂声震耳欲聋!闽军艨艟的侧舷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海水疯狂涌入,船体迅速倾斜下沉!船上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落水,随即被后续吴军战船射下的箭雨覆盖!
屠杀!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吴国水师凭借绝对的数量优势、精良的装备(尤其是火器)、严整的阵型和丰富的海战经验,对仓促应战、队形臃肿散乱、且多为运输船改造的闽军舰队,形成了碾压性的优势!
火箭如雨,点燃了闽军的船帆和甲板。
火油喷射,将一艘艘战舰化作漂浮的火葬堆。
炮石轰鸣,砸碎了船舷和甲板上的抵抗。
床弩劲射,洞穿盾牌,将士兵钉死在桅杆上。
凶猛的撞击,让脆弱的闽舰支离破碎。
接舷跳帮的吴军重甲锐卒,如同虎入羊群,在燃烧的甲板上肆意砍杀着惊慌失措的闽军士兵。
海面上,火光冲天,浓烟蔽日。燃烧的船只残骸、破碎的木板、漂浮的尸体、染红的海水,构成一幅末日般的景象。闽军士兵的哀嚎、吴军将士的喊杀、船体燃烧倒塌的轰鸣、以及风浪的咆哮,交织成死亡的交响曲。
王审邽目眦欲裂,看着自己的舰队在吴军毁灭性的打击下迅速崩溃。他所在的旗舰“镇海”号(闽)也被数艘吴军艨艟围攻,火箭不断射来,甲板上已有多处起火。
“都统!顶不住了!撤吧!再不走就全完了!”副将满脸血污,带着哭腔嘶喊。
王审邽看着周围一片火海炼狱,看着那些被屠杀的士兵,心如刀绞,更涌起无尽的屈辱和绝望。两万大军,百艘战船,尚未看到杭州的影子,便要葬身在这茫茫东海了吗?
“突围!向…向南突围!能走多少是多少!”王审邽痛苦地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他知道,这不过是绝望的挣扎。
然而,吴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周本率领的快速舰队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群,死死咬住了试图转向南逃的闽军残余船只。火箭、火油、炮石、弩箭…各种远程打击手段轮番上阵。
海面上,不断有闽舰燃起大火,或进水倾覆,或被撞沉。试图逃离的船只,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最终都难逃毁灭的命运。
战斗(或者说屠杀)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当最后一艘悬挂着闽国旗帜的大型楼船,在数道火龙油柜的集中喷射下,化作一团照亮黄昏海面的巨大火球,缓缓沉入波涛时,喧嚣的战场终于渐渐沉寂下来。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燃烧的残骸和密密麻麻的尸体。血腥味、焦糊味混合着海水的咸腥,令人窒息。幸存的一些闽军小船和落水的士兵,在冰冷的海水中绝望地挣扎,很快被吴军的小型战船如同捞鱼般俘获或射杀。
王审邽的旗舰最终也未能逃脱。在数艘吴军战舰的围攻下,被火箭点燃了主帆和艉楼。
大火吞噬了整艘船,王审邽拒绝了投降,身披烈焰,手持佩剑,在冲天的火光中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最终连同他的旗舰,一同沉入了冰冷的东海深渊。闽国援吴越行营都统,王审知胞弟王审邽,葬身鱼腹。
舟山群岛以北海域一战,闽国倾尽福州精锐的两万援军、百余艘大小船只,在吴国水师绝对优势的火力与战力碾压下,全军覆没!片板未归!
消息如同最凛冽的寒风,迅速席卷东南海疆,也注定将以最快的速度,刮向福州那座此刻还满怀希望的闽王宫。
杭州城北,吴军陆路大营,了望高台。
米志诚按剑而立,猩红披风在带着硝烟味的风中狂舞。他极目远眺东南海天相接处。虽然距离遥远,但那边冲天而起的浓密黑烟柱,即使在杭州城燃烧的烟尘映衬下,也显得格外刺目。隐隐的,似乎还有沉闷的爆响顺风传来。
一名浑身被海水打湿的传令兵,被亲兵搀扶着,踉跄着冲上高台,扑倒在米志诚脚下,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报…报将军!大捷!徐帅、周都统于舟山外海…全歼闽国援军!王审邽授首!敌船…敌船尽焚!两万闽军…葬身鱼腹!片甲无归!”
米志诚冷峻如冰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锋锐的笑意。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东南海面上那道渐渐消散的黑烟柱,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传遍整个高台,也传入下方无数翘首以待的吴军将士耳中:
“看!闽国不自量力,欲效飞蛾扑火!其两万援军,已被我水师焚为灰烬,沉入东海!王审邽,授首!”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吴军大营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吴王万岁!”
“水师威武!”
“徐帅威武!周都统威武!”
狂热的声浪如同海啸,席卷了围城营地,也如同最沉重的丧钟,狠狠撞在杭州城伤痕累累的城墙上!城头的守军,看着东南天际那尚未散尽的烟柱,听着城外吴军那震耳欲聋的欢呼,最后一丝支撑着他们抵抗下去的希望——等待外援的希望,彻底破灭!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心房。
米志诚缓缓拔出腰间佩刀,冰冷的刀锋直指前方那在炮火中颤抖的杭州城楼,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终结一切的冷酷:
“传令!炮营!火器营!所有火力!集中轰击清波门!庆春门!望江门!给本将——砸开它!”
“杭州城!破城就在今日!”
“杀——!” 回应他的,是更加狂暴、更加嗜血的战吼!新一轮更加猛烈的炮火,如同死神的咆哮,再次笼罩了摇摇欲坠的杭州城!闽国的覆灭,敲响了吴越最后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