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伴奏,无名就站在话筒前唱了起来。
“三九的梅花红了漫山的雪!
萧条枝影月牙儿照人眠……”
清澈的如同溪水一般的声音,就这么从台上那个斯斯文文的青年嘴里流淌出来。
东北军的官兵,一听到这两句歌词,就只是描述东北的冬天的风景。心头间的思乡之树,像是被被那溪水灌溉,开始生长发芽。
所有人的耳朵,都像是被一双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按摩。
刚才被【赳赳老秦】和【五虎上将】激起的情绪,现在被这双小手安抚,逐渐平静了下来。
坐在虎皮太师椅上的老冯,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
从无名换过衣服出来,他就眼睛溜圆的瞪着,不敢相信这是刚才那个一身杀伐之气的老黄忠。
之前以为无名老师肯定宰过不少汉奸流氓,可是以现在的气质判断,无名先生一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反差怎么会这么大?
老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台上的无名。
“小伙赶着马车手里攥着长鞭,
将风吹过他通红的脸。”
不仅仅是东北军,每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军人,都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做车把式的经历,不禁回忆起了小时候的情景。
北方的寒风是真的冷啊,像是小刀在划,生疼!
“锣鼓声声正月正,爆竹声里落尽一地红。
家家户户都点上花灯,又是一年好收成。”
这个舒缓柔和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带进了北方节日的气氛里。
人们跟随着歌词,仿佛像是看电影一般的眼前浮现出爆竹、花灯和粮食满仓的画面。
明明这么美的画面,可是为什么这么伤感。
歌声明明是轻柔舒缓的,可是里面为什么透出一丝悲凉。
你看,那些东北军的将士已经有流泪的了。
他们是想起当年,赶着马车回家过年的情景了吗?
“清凌凌的江水涛涛流了多久,像那游子一去不回头。
姑娘含泪站在门口,一眼望断了多少个秋!”
无名这首歌的唱腔,本就带着东北口音。用【清凌凌】形容江水,又是东北特有的,因为中原和南方的大江大河,可是有着大量泥沙的。
小伙心爱的姑娘站在家门口,望断秋水。
这句歌词得勾起多少东北军的相思之情啊?
他们离开家快有五年了,家里的那个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当初少帅一声令下就入了关,也没来的及和她说一声,她现在还在等我吗?
书法家听到这里,就知道这就是小陈口中的【刘华强要开始发刀子了,每一刀都要扎在东北军的心头】!
你看那些东北军,已经有人泣不成声了。
他们心中的那个【姑娘】,也在家门口,日复一日的等着他们吗?
“大雪封门再送财神,战火烧不尽心上的人。
霜花满窗就在此良辰,我俩就定了终身。”
这句歌词还没唱完,台下的东北军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抱着头痛哭。
战火点燃,他们军人本该保家卫国的,可是他们偏偏离开了家人,和心爱的姑娘,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待了五年。
这五年,他们没有一天不在想家,在想和她定了终身的那个良辰,那是他们回不去的美景。
守在收音机旁的,有不少是东北跑出来的难民。
无名老师的乡音一出,他们就控制不住了。听到这更是有人直接哭的喘不上气,晕倒在茶馆里。
“塞北残阳是她的红妆,一山松柏做伴娘。
等他的情郎啊衣锦还乡,今生我只与你成双。”
【衣锦还乡】是他们当年加入东北军的初衷,可是现在别说衣锦还乡了,抛弃家乡已经快五年了。
就算是回到家乡,家里爹娘还在吗?那个和他定了终身的姑娘还好吗?
多少次在梦里【与你成双】,多少次醒来发现泪水打湿枕巾。
台上的无名抬高了一个音调,用更加高昂的声音唱道:
“锣鼓声声正月正,爆竹声里落尽一地红。
家家户户都点上花灯,又是一年好收成!”
有的东北将士已经坐不住椅子了,哭瘫在地上,有的跪着抱头痛哭。
边上的其他地方的军人,人跟着抹泪,悄悄的扶起东北军的兄弟,帮他们擦掉眼泪。
可是决了堤的泪水,又怎么会擦的完。
右侧文人方阵里也不时传来痛哭,有的是东北跑出来的文化界人士,有的是情感比较丰富爱国者,看到国土沦丧,为三千万东北父老沦为亡国奴而哭泣。
迅哥七岁的儿子,看见周围的人哭成一片。自己的母亲用手帕掩着面一抽一抽的痛哭,父亲也在默默地流泪,就拉着父亲的衣角问道:“大家为什么都在哭!”
搂住儿子,迅哥说道:“有很多很多叔叔伯伯被日本人赶出了家门,他们一个人在外流浪回不去,正在想念他们的爸爸妈妈!”
“哦,那他们是挺可怜的!”
台上的无名忽然从背后拿出一支唢呐,吹奏起这最后一段。
台下的人一起唱着:“锣鼓声声正月正,爆竹声里落尽一地红。家家户户都点上花灯,又是一年好收成。”
东北军已经没有几个能端端正正坐着的了,有的人要喊着【我要打回东北去】,就要冲出会场。
好在红军早就被提醒过这种情况下,把这些东北军战士拦住,嘴里灌了一些水,让他们冷静下来。
“同志咱们一起打回去啊,一百万大军北上抗日,一定能消灭小鬼子,说不定能赶上帮咱爹秋收!”
东北军就这抱着维持秩序的红军战士哭了起来。
虽然他们的新式军装被东北军的眼泪打湿,可是没有人在意。
谁又不是离开家乡打仗的兵啊!
这种心情他们理解。
台上唢呐声渐息,无名就这么看着东北军哭的七倒八歪。
叹息了一下:到这样了,始祖还是不肯放过他们,还要发刀子。
调整了一下状态,无名轻唱道:
“小妹妹送我的郎啊!
送到了大门外,
刚走出那个山海关,
忽然就跪了下来。
让我再对着咱爹娘再拜一拜呀!
就让那鹅毛雪盖的我一身白!”
【噗通】!
【噗通】!
……
小六子和东北军的将士,不约而同的冲着东北方跪下,不停的对着家乡,对着父母埋骨的方向磕头。
“爹啊!儿子没用,没守住咱家啊!”
“娘,儿对不住你啊!没能堂前尽孝,没能给您老养老送终!”
……
所有的东北军都以头抢地,就连六子的脑袋上都磕出了一片红印。
有的东北军更是头破血流,红军战士赶紧冲过去帮他们包扎伤口。
六子身边的老西手忙脚乱的,想把他扶起来。
可是他毕竟是一个马上六十的老头,怎么可能有力气拉得动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
还是蒋澹宁和军神过来,三个人合力才把六子抬回椅子上。
六子抱着身边老西哭诉着:“老叔,我就是个窝囊废啊!我不孝,连我爹娘的坟都没守住!我真该死啊!”
六子在身上找手枪:“老叔,你毙了我,毙了我这个不孝子!”
几个人又是劝了好一会,又是顺气又是拍后背的,才把小六子劝下来。
“六子,啥也别说了!老叔的晋绥军,只留下一万人维持治安,剩下的都随你北上!咱们一起打跑日本人!”
军神也劝慰道:“咱们现在兵强马壮,一定可以把小鬼子都消灭干净!少帅一定爱惜身体,咱们一起进军东北!
说不定秋收之前,就能站在东北的土地上!”
坐在虎皮太师椅上的老冯,扭头看着东北军轨道在地上哭成一片。
“怪不得,小六子也是副总指挥,却不让他也坐在前排。原来是早知道他会哭成这样,身边有人好照顾!
那红军那边呢?
他们的老总、军神,等会会不会给安排这么一张太师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