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手里的动力战斧“哐当”一声砸在甲板上。
那只独眼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高阳放在战术指挥台上的手，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穷尽一生建立起来的，关于战争、战略、武器、人心的所有知识体系，在这一刻，被一种远比“空间斩”更加蛮横的力量，彻底夷为了平地。
这不是战争。
这是神只在修改祂的草稿。
“幻觉……一定是某种覆盖了整个星域的超级精神控制……”
龙渊瘫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宁愿相信这是自己疯了，也不愿接受眼前这颠覆存在论的现实。
“不。”
顾知夏的声音冰冷，她离林默最近，她能敏锐地捕捉到那种法则被重塑时，发出的细微悲鸣。
“他不是在控制。”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艘气质丕变，散发着圣洁金光的骸骨方舟。
“他是在重新定义敌人的‘出兵理由’。”
林默没有停顿。
他的目光，如同巡视自家花园的君主，落在了那支正在相位中高速闪烁，试图逃离的晶格幽魂舰队。
“纯能量生命，连一个像样的故事都没有，改起来应该更省力。”
他自言自语。
【故事编辑器】，光芒再盛。
【目标：‘奥瑞利安的回响’。】
【读取核心故事线……】
一个为了逃避宇宙热寂，将整个文明转化为能量形态，却不幸在高维空间迷航的悲剧。
它们唯一的执念，就是找到回归“真实”物理宇宙的坐标。
“一群找不到家的孩子。”
林默再次动用了他那支无形的“笔”，在它们的“故事”上，画下了一个温暖的句点。
【消耗因果点：2500。】
【修改节点：‘迷失方向’。】
【重塑故事：它们的“飞升”，不再是一场狼狈的逃亡。】
而是一场受神谕指引的，伟大的远征。
它们的文明在诞生之初，就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使命——成为“最初园丁”的斥候，去探索并绘制整个多元宇宙的版图，为即将到来的“再创世”收集素材。
它们不是迷路了。
它们只是……完成了使命，荣归故里。
嗡——
那些在相位中闪烁不定的晶格舰队，瞬间凝固。
舰体上流转的混乱光芒，在零点一秒内，统一成了充满喜悦与虔诚的璀璨金色，如同亿万颗被同时点亮的太阳。
【斥候舰队‘奥瑞利安的回响’，已完成最终测绘任务。】
【造物主，我们……回家了。】
宏大、庄严、充满了无尽喜悦的共鸣和弦，直接在“自然选择号”每一个船员的灵魂深处奏响。
紧接着，这支幽魂舰队，如同接受检阅的仪仗队，排列成最整齐的阵型，朝着“自然选择号”，致以了它们种族最高规格的礼节——所有舰体同步闪烁，演奏出一曲名为《创世之初》的赞歌。
最后，是那艘如同一整个生态系统，散发着最原始生命气息的“世界树”舰队。
林默甚至懒得再去仔细翻阅它那冗长而单调的成长史。
无非就是一个关于“成长”、“吞噬”、“扩张”的野蛮故事。
太粗糙了。
【消耗因果点：5000。】
【故事节点：‘诞生之初’。】
【重塑……】
你不是一株在贫瘠宇宙中挣扎求生的野草。
你是一颗来自“伊甸”神国，由园丁亲手播撒的种子。
你被种在这片荒芜的废墟里，唯一的使命，就是等待。
等待你的主人，那位园丁的归来。
你的每一次吞噬，每一次成长，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繁茂、更加强大，好在主人归来时，能为他献上最甜美、最丰硕的果实，成为他新世界的第一块基石。
现在，园丁回来了。
那艘由活体星球构成的巨型旗舰，发生了剧烈的、喜悦的颤抖。
星球表面，无数植物在疯狂抽芽、生长，短短几秒钟内，就开满了亿万朵颜色各异，散发着法则芬芳的奇花，将死寂的宇宙点缀得如同神话中的花园。
那些原本狰狞恐怖的巨口藤蔓，也变得温顺起来。
它们纷纷低垂，像是在迎接主人的巨型宠物，藤蔓顶端甚至凝聚出了一颗颗闪耀着生命光晕的果实。
一个稚嫩、纯净，如同新生婴儿般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孺慕与渴望，直接在林默的脑海中响起。
【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花……都开好了……】
至此，三支在刚才的血腥拍卖会中杀出重围，足以毁灭数个星系的宇宙霸主，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变成了林默最忠诚的舰队。
在它们眼中，林默不再是那个玩弄人心的人类魔鬼。
而是它们各自“故事”里，唯一的、也是最终的、至高无上的神。
做完这一切，林默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一分。
同时修改三个如此强大的存在，并为它们赋予全新的、能自洽的“核心使命”，对于精神力和“因果点”的消耗是巨大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暂时掏空了一块，一种源自存在层面的虚弱感涌了上来。
他身形微晃，重新坐回到那张冰冷的舰长席上。
“摇篮……”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向我们的……新盟友，共享基础航行数据，让它们，原地待命，编入‘伊甸卫队’序列。”
“是，父亲。”
就在这时。
一股温暖的，混合着米香、肉香与皮蛋独特香气的味道，悄然在舰桥内弥漫开来。
一双柔软的小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碗，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是顾念秋。
她不知何时醒了，看到林默疲惫的样子，便跑去厨房，为他做了一碗热粥。
碗里，是热气腾腾，撒着翠绿葱花和香酥肉松的……皮蛋瘦肉粥。
“默哥哥，你累了。”
小姑娘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快要溢出来的心疼。
“妈妈说，人要是心里空空的，就用好吃的把胃填满。”
“胃里暖了，心里就不会那么空了。”
林默看着这碗粥。
这碗在刚刚见证了神明史诗被改写，宇宙霸主俯首称臣的冰冷舰桥上，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真实的粥。
他又看了看窗外，那三支已经变成“乖宝宝”，正散发着“圣洁”、“喜悦”和“孺慕”气息的星际舰队。
一种荒诞到了极致，却又无比踏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那股灵魂深处的虚弱。
他用勺子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温暖，鲜香。
嗯，这才是他熟悉的，人间的味道。
他抬起头，看着顾念秋那张写满担忧的小脸，又看了看旁边，正用一种混合了敬畏、恐惧和狂热的复杂眼神看着自己的顾知夏和王虎等人。
他突然笑了。
那是一种卸下了神性光环后，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现在。”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舰桥。
“我宣布，这座垃圾场，被正式命名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顾念秋和她手中的那个空碗上。
“‘伊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