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茶库被锦衣卫与稽核处联手查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这座宫城内激起了层层暗涌。
库内一应人员,从掌库大使到最低等的扫地小火者,悉数被带走,关押至诏狱由蒋瓛亲自审讯。那批藏着箭簇的“雨前龙井”被起获,成为了铁一般的物证。
然而,真正的风暴眼,却似乎并未因此平息,反而更加诡谲。
稽核处值房内,沈涵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听着王砚的汇报。
“大人,茶库掌库大使受不住刑,已经招认,确是受内官监随堂太监高福指使,利用贡茶运输之便,夹带这些‘硬货’。”王砚语速很快,“但高福……昨夜在居所内,悬梁自尽了。留下了一封遗书,自称是因账目亏空巨大,无力弥补,故畏罪自尽,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
“自尽?”沈涵冷笑一声,“倒是死得及时!线索到他这里,又断了。”这高福,果然如黑衣人所料,成了一枚被丢弃的棋子。
“是,”王砚神色凝重,“而且,高福遗书中还攀咬出了御用库的曹安,说其也曾参与分润。蒋指挥已将曹安控制,但曹安只承认收受过一些茶库的‘孝敬’,对夹带军械之事,矢口否认,声称毫不知情。”
“都在断尾求生。”沈涵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茶库这条线,明面上的链条算是被我们斩断了,但真正的源头,依旧隐藏在深处。宁和宫那边,有何动静?”
骆刚接口道:“异常安静。自茶库出事,郑太妃便称病不出,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宁和宫上下如同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探听到任何消息。赵王殿下也被约束在宫内读书,再无外出。”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对方收缩得越快,越干净,说明所图越大,反击也必将更加猛烈。
“不能等他们准备好。”沈涵转身,目光锐利,“我们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逼他们动起来!”
“新的突破口?”王砚疑惑,“眼下所有明面上的线索,几乎都断了。”
“明面上的断了,还有暗地里的。”沈涵沉吟道,“别忘了那个黑衣人,他几次三番递送消息,必然有其目的和渠道。他能知道高福是弃子,知道茶库是关键,甚至知道要‘小心皇子’,这说明他极有可能,就在这宫闱之内,甚至……就在那‘蛟龙’的身边!”
这个推断让王砚和骆刚都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是想……引那黑衣人再次现身?”
“不仅要引,我们还要主动找他!”沈涵下定决心,“他既然一直在暗中观察、引导我们,必然也在关注此案的进展。如今茶库被查封,高福‘自尽’,正是他再次传递消息的最佳时机。我们要给他创造机会,也要……做好抓住他尾巴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名胥吏匆匆入内,呈上一份公文:“大人,通政司转来的,是扬州府的例行呈报。”
沈涵接过,随手翻开,里面大多是钱粮刑名的日常汇报,并无特异之处。然而,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目光扫过末尾那负责抄录、用印的小吏名录时,瞳孔骤然一缩!
在那七八个名字之中,有一个名字,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又带着刺骨的寒意——周算盘!
那个在扬州,最早向他透露永丰仓异常,后来在驿站被神秘黑衣人救下的那个老仓吏!他怎么会出现在通政司抄录公文的小吏名单中?是巧合?还是……那黑衣人,或者说黑衣人背后的势力,已经将手伸到了通政司这等机要之地?!
沈涵不动声色地合上公文,对王砚和骆刚道:“你们先按计划,加强对宁和宫外围的监视,特别是注意任何可能与黑衣人接触的异常信号。我出去一趟。”
他需要立刻去见蒋瓛,核实这个“周算盘”的情况。这个意外的发现,或许就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而就在沈涵离开稽核处不久,宁和宫,重重帷幔之后。
郑太妃并未卧病,她穿戴整齐,坐在梳妆台前,眼神冰冷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名心腹老嬷嬷悄步进来,低声道:“娘娘,茶库那边,高福已经‘干净’了。曹安也咬死了不知情。只是……只是沈涵那边,似乎并未罢手,我们宫外的人回报,监视得更紧了。”
郑太妃拿起一支金凤步摇,缓缓插入发髻,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借沈涵这把刀,将我们母子逼上绝路啊。”
“娘娘,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那边’催问,计划是否照旧?”
郑太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照旧?不,他们逼得这么紧,原计划太慢了……告诉‘那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让他们……提前发动!就在……中元节宫宴之上!”
老嬷嬷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娘娘,这……这是否太过冒险?”
“冒险?”郑太妃猛地转身,凤目含煞,“难道坐以待毙,就不冒险了吗?这是他们逼我的!快去!”
“是……是!”老嬷嬷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郑太妃重新看向镜中那张依旧美丽,却已有些扭曲的脸庞,喃喃道:“皇儿,别怪母妃……这龙椅,别人坐得,我儿为何坐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