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侯府的尘埃尚未落定,稽核处衙署内已展开了新的攻势。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紧张,算盘声织成一张大网,试图捕捉那三成不翼而飞的巨额资产背后的幽灵。
周算盘双眼布满血丝,面前摊开着来自南方数家钱庄的复杂流水副本,这些是毛骧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大人,资金经过至少七层转手,最终汇入的几家钱庄,背景盘根错节,与东南沿海的几家大海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深挖,恐怕……”他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阻力会非常大。
“海商……”沈涵沉吟。这指向了新的领域,比内河漕运更复杂,利润也更惊人的海上贸易。胡惟庸和高公公口中的“新货”,莫非就是指这个?
“继续分析,找出资金流动的规律和最终受益方的可能范围。”沈涵下令,“另外,韩大哥那边关于军械来源,有新进展吗?”
周算盘正要回答,赵四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大人,刚收到的消息,有点儿……邪性。”
“怎么?”
“永嘉侯倒台后空出来的几个漕运关键节点,还有两家利润最厚的皇店,昨天被迅速接手了。”赵四挠了挠头,“接手的人,既不是胡惟庸的人,也不是咱们知道的那些勋贵,更不是宫里哪位公公的干儿子。”
“是谁?”吴愣子也竖起了耳朵。
“是一家新冒出来的‘四海货栈’,东家姓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徽商,据说背后是几个山西的土财主合伙。”赵四咂咂嘴,“这帮人下手又快又准,价钱也给得足,户部和内官监那边,屁都没放一个就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永嘉侯刚倒,这么肥的肉,胡惟庸和高公公怎么可能轻易放手?除非,这个“四海货栈”本身就是他们推出来的白手套,而且是非常干净、难以追查的白手套。
“查这个四海货栈,还有那个姓苏的东家,以及他背后的山西财主。”沈涵立刻道,“周先生,把这笔交易的所有细节,纳入核算范围。”
“是!”周算盘立刻在算盘上拨弄起来,眉头紧锁,“新账本来了,咱这旧算盘,也得跟上趟才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说是诚意伯府派人送来了一小坛腌制的荸荠。来人放下坛子便走了,什么话也没带。
沈涵看着那坛荸荠,若有所思。刘伯温在这个时候送来这东西,绝不会是无的放矢。他打开坛子,里面是腌制得恰到好处的荸荠,颗颗饱满,但在坛子底部,似乎压着一小卷几乎与坛底同色的油纸。
沈涵不动声色地取出油纸,展开,上面只有四个蝇头小楷:“新渠旧港”。
新渠?是指四海货栈这条新渠道?旧港?是指东南沿海的走私港口?刘伯温这是在提示,对方已经开辟了新的走私通道,而且可能与旧的据点有关联!
“周先生,”沈涵将油纸递过去,“重点查这个‘四海货栈’与东南沿海,尤其是闽、浙一带旧有走私港口的联系。还有,核查所有近期关于海贸、市舶司的文书,看看有无异常批复或政策变动。”
线索开始交织,指向了更广阔的东南海疆。
接下来的几天,稽核处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全力运转。关于四海货栈和苏东家的信息被一点点汇集起来,虽然表面干净,但蛛丝马迹显示,其资金流动与南方那几家背景复杂的钱庄存在间接关联。
而韩承也从庄子上传来了更确切的消息:那批军械的工艺,与五军都督府下属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军械库档案记录高度吻合,而那个军械库当年负责督造的官员之一,后来调任了……市舶司!
市舶司,掌管海外贸易征榷、管理海港!
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海外贸易这条线。胡惟庸和高公公,在私盐、内河贸易受挫后,果然将重心转向了利润更丰厚、也更隐蔽的海外走私!
这天傍晚,沈涵正准备离开衙署,毛骧却亲自来了,脸色凝重。
“沈涵,有个情况。”毛骧屏退左右,低声道,“我们监控高公公的人发现,他最近与一个来自福建的茶商接触频繁。那茶商明面上是做茶叶生意,但我们怀疑,他是东南沿海某个大海商的代言人。”
“福建茶商……”沈涵立刻联想到了四海货栈和“旧港”。
“还有,”毛骧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们顺着军械库那条线往下查,发现当年那个调任市舶司的官员,三年前就已经‘病故’了。但他的家人,却在老家置办了大量的田产,资金来源不明。”
线索越来越多,网越收越紧,但对手也越发狡猾,所有关键节点的人都成了“死口”。
毛骧看着沈涵,沉声道:“对方手脚很干净,而且反应极快。我们得想办法,在他们这条新渠完全打通之前,找到突破口,不然等他们成了气候,再想动就难了。”
沈涵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沉的落日,余晖将京城染上一层血色。
“新渠旧港……那就看看,是他们开渠快,还是我们挖渠的速度快。”他转过身,目光锐利,“毛指挥使,看来我们得亲自去会会那位福建茶商,还有……那个干净得有点过分的四海货栈苏东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