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影号”几乎是砸回定义域边界的。船体遍布着时空乱流留下的、非物理性的蚀痕,仿佛被某种存在用“规则”本身啃噬过。陈默脸色苍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强行穿越混乱时空对精神造成的巨大负荷,以及林星阑那声警告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带来的寒意。
他带回来的,除了那句模糊的警告和一身疲惫,还有时间坟场那次危险共鸣触发后,定义域监测网络捕捉到的、来自翠穹之冠废墟的异常能量尖峰。
没等他缓过气,凯的紧急通讯就接了进来,画面背景不再是实验室,而是一艘高速侦察舰的驾驶舱,窗外是飞速掠过的星尘。
“翠穹出事了。”凯的声音紧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不是‘归一道’的再次侵蚀,是……别的东西。我们收到了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但信号源……很混乱。”
没有片刻犹豫,陈默命令一支精锐救援队即刻出发,由凯远程指导,他自己则坐镇指挥中心,通过实时传回的画面,注视着那片曾经的圣地,如今的死亡禁区。
救援队的舰船小心翼翼地靠近翠穹星球的轨道。昔日生机盎然的翠绿色星球,如今被一片灰败的死寂笼罩,只有曾经信标所在的核心区域,依旧残留着一些不祥的、暗紫色的能量脉络,如同大地的血管坏死后的痕迹。
求救信号确实存在,微弱,扭曲,仿佛同时由无数个声音叠加而成,充满了痛苦与……饥饿。
当救援小队乘坐登陆舱降落在信标废墟附近时,他们看到了超越理解的景象。
废墟之中,蠕动着难以名状的“存在”。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由阴影、破碎的植物纤维、扭曲的金属以及……某种类似琥珀般凝固的生命能量胡乱糅合而成的活体雕塑。有些依稀保留着守林人服饰的残片,或是他们惯用武器的轮廓;有些则完全扭曲,如同噩梦中的造物。
它们就是凯报告中提到的“残响共生体”。
这些共生体对救援队的到来产生了反应。它们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发出那种混合了求救与威胁的、令人心智混乱的嘶鸣。一些共生体本能地向着救援队员蹒跚靠近,动作僵硬而痛苦,伸出的肢体(如果那能称之为肢体)却在空气中划出腐蚀性的暗影轨迹。
“它们……它们在模仿守林人的行为!”一名队员惊恐地喊道。确实,某个共生体正重复着一个守林人警戒时的手势,但它的“手臂”却是由扭曲的藤蔓和尖锐的金属碎片构成。
另一些共生体则表现出对废墟中央、那已彻底黯淡的翠穹信标基座的诡异渴望。它们环绕着基座,伸出能量触须,试图从中汲取什么,但每一次接触,都只会让它们自身的结构更加不稳定,发出更痛苦的哀嚎。
“艾斯特里安……”凯的声音通过通讯传来,带着某种程序的冰冷分析,“我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属于前守林人长老艾斯特里安的意识残响,混杂在那些共生体的集体‘声音’里。”
就在这时,一段极其破碎、仿佛随时会消散的信息流,强行切入救援队的公共通讯频道,带着艾斯特里安那熟悉、却充满极致痛苦与恐惧的“声音”烙印:
“黑暗……在模仿光……”
“它们……汲取我们的形……我们的忆……我们的……痛……”
“信标……生命……吸引……也……囚禁……”
信息流戛然而止。
仿佛被这残存的意识刺激,周围的残响共生体突然狂暴起来!它们不再迟疑,如同潮水般向救援队发起了攻击!它们的攻击方式诡异莫测,有的释放出能侵蚀能量护盾的暗影波纹,有的能短暂扭曲小队成员周围的时空感,制造致命的幻觉,还有的则直接进行物理上的、充满扭曲力量的扑击!
战斗瞬间爆发,惨烈而混乱。激光武器打在它们身上,效果甚微,仿佛在攻击一团粘稠的阴影。它们似乎没有真正的致命弱点,除非被彻底打散成最基本的能量和物质粒子。
“撤退!立刻撤退!”陈默在指挥中心下令,声音冷峻。
救援队且战且退,付出了数人伤亡的代价,才勉强撤回登陆舱,逃离了那片被诅咒的废墟。
传回的画面最后定格在翠穹星球表面——那些扭曲的共生体在击退“入侵者”后,并未欢呼,而是重新陷入那种漫无目的的游荡和对着信标基座的无望汲取,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碎的痛苦低鸣。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陈默关闭了通讯画面,缓缓坐倒。翠穹之冠的悲剧并未结束,而是以一种更恐怖、更悲哀的形式在延续。守林人守护生命的意志与信念,被“归一道”的黑暗污染、扭曲,变成了这种既渴望生命之光(信标),又被自身扭曲形态所囚禁、充满痛苦与攻击性的怪物。
黑暗,在模仿光。
艾斯特里安的警告,与林星阑的“小心共鸣”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敌人,或许不仅仅满足于毁灭,它们还在学习,在模仿,甚至在……利用牺牲者的一切,来制造更可怕的武器。
翠穹的悲鸣,不仅仅是为逝者,也是为了所有在黑暗中挣扎、甚至被黑暗同化扭曲的灵魂。而这,仅仅是“深渊回响”的第一声。